在到達諾德前,穆費了些功夫收集情報,但提供最多訊息的卻是瑟伍德男爵。
男爵祖母原本就是諾德城貴族,幼時就常在老太太膝前聽其說起家鄉的事,甚至在去世前幾年回家鄉看看時帶上他。
因此比起那時尚未學會走路的弟弟,男爵對那座城市更深的感觸也是他決定移居的重要因素。
加上本人也是對王國歷史、地理、人文有相當認識的學者,因此更能從大局上來分析諾德的情況。
而一些本地老人、行走商人和同行冒險者,則對近期的消息和各地的逸聞進一步補充。
從這些整理出來的情報指出諾德是一座依山丘地勢發展的城市,山丘西側陡峭、東側平緩,而在緩坡底部有幾個湧泉形成的小湖成了這城市最初的供水來源。
緩坡下半的樹林則提供城市發展之初所需的木材和薪柴,但隨著時間過去,城市人口逐漸增加,本地高大樹木被砍伐殆盡,又為了保護水源而禁止上山砍柴,所以現今本地出產連滿足燃料需求都不夠,薪柴、木料都要從外地輸入。
但憑著地勢屏障可以不必擔心西面防守,還可利用山丘頂上瞭望台居高臨下觀望警戒,坡底小湖也確保水源不會輕易被截斷,只要物資囤積足夠便能長期堅守。
相比南方各地城市大多數只能引河水灌注護城河,諾德已經算得上堅城,所以在戰亂年代時兩度被某個國家選為王城。
這讓諾德人有種莫名奇妙的優越感,認為兩朝舊都的本地,歷史底蘊就是勝過周圍其他城市。
但在其他地方人眼中看來,當年的兩朝王族都已經絕嗣,貴族沒全家死絕的也是隱姓埋名、流亡外地,能扯上關係的只剩以舊王宮改建的城守府和內外城牆與山丘上的軍事設施。
所謂的悠久歷史和高貴血脈根本不關現今諾德貴族的事,因此總把他們的自誇吹噓當作笑談。
圍著水源區建成的最早城牆區域是內城,在被選為都城後才將城外市鎮納入建造外牆。
而內外牆的區隔又讓本地的貧富貴賤劃分更為明顯,連外城區上山丘的路都以防盜獵、盜伐為由堵死,只有從內城區才能上山,讓登高遠眺成了貴族、富人才能享有的休閒。
即便如此,這還是經過幾場嚴重的事變逼使貴族們放棄部分特權的結果。
貴族富豪和底層平民所見到的諾德有著完全不同的風姿,如果能見識到那座城市的全貌,男爵也許不會改變移居的決定,但至少也會多考慮一些防備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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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沒有直接進城,而是先在離城有一個多鐘頭路程村落的獵莊歇腳,因為當年男爵曾和祖母在這裡休息過一陣,所以後來本地貴族想購買的事被他反對而保留下來。
因為離城有段距離又有管理人,因此這幾十年發生的動亂都沒有損害這裡,最嚴重的事故是有幾名亡命之徒闖入,搜刮了一些食物和器械後揚長而去,其他就只是小偷小摸的事件。
雖然對路過者下手謀財害命的故事也不少,但招待旅人和朝聖者一向是被教典推崇的美德,所以村民會建議找不到落腳處的旅人來獵莊投宿。
但教典同樣主張不勞而獲是可恥的,所以旅人無法支付報酬的話就要用勞務來償還,例如劈柴、打水、整地這樣的重勞動。
布施給又累又餓的人一頓晚餐是基本美德,但給不給早餐就要看報酬與工作成果,要是還送上一份乾糧路上補充體力就是在做慈善了。
不過靠著招待旅人的報酬和將所屬田地租給村民種植瓜果蔬菜,也夠維持管理者一家生活和獵莊的維持修繕了,偶爾招待出城打獵的貴族,得到的豐厚賞錢就是可以存下來當婚喪喜慶支出的意外之財了。
男爵接見慰勉了管理者老沃克一家,年輕的沃克和幼時的少爺相處過些時日,男爵還對他有點印象,但老人只能從已出現斑白的髮色和眼型回憶起當年男孩的樣貌。
但主人歸來定居都讓他們喜不自勝,這意味他們的忠心將得到回報,瑟伍德家在本地重新發展初期,自然離不開這些熟知當地環境的下屬,受到重用是必然的。
只是三間房舍和馬廄的規模太小,容納不了一行上百人,不過克魯貝洛斯家在前面的諾德北鎮和城內都有房產據點,因此巴里特留下幾處聯絡住址後便先行前往打點這段時間的住處。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該派那些人手先進城,到這個階段其實冒險者們已經可以去公會結算任務,但冒險者小隊中有六人願意接受男爵招攬,同行者小隊則有三人。
其實冒險者小隊成員都和瑟伍德家關係不錯,但其他人更看好伯爵本家,留下的則是認為與其和本家那邊的眾多好手競爭,急需用人的男爵這裡才更好上位出頭。
接受聘用就意味著停止冒險者活動,可以繳回冒險者身分牌取回退休金或擔保金,若是跟主家不合解約想回來,不但信用等級歸零,一年內不能再申請,四年內重新申請要降一階,超過時限就重頭從新人做起,因此是否轉行對銅級以上冒險者來說都是要慎重考慮的。
換個城市發展反而不是那麼大的問題,除非是做副業賺外快,大部分做這種工作的人很少有家眷和房產,甚至很多連存錢的習慣都沒有。
住處是以週、月為單位租的,通常遠行前都會退租,不便攜帶的財產就付費放到公會寄物櫃。
萬一時限到了未歸,就通知登記的接手者將東西拿走,逾期未領便由公會處理,有價值的留下當拍賣品,沒有多大價值的就讓舊物商低價整車拉走。
像這種情況只要跟本地公會申請,付出一筆運費可以把東西寄過來,繳手續費可以讓原先公會通知接手人,直接讓公會處理倒是可以免費,舊貨雖然不值錢,立刻空出櫃位卻可以減輕他們的倉儲負擔。
不過為了防止人才流失,如果是退休轉行就罷,若轉籍到其他城市公會,原公會可是要把累積的退職金扣掉兩到三成後才匯款給新公會的。
不過同行者小隊的三人表示他們在這本來是有事要辦的,得等事情處理好才能為男爵效力。
但要處理事情挑選進城人手時,就讓男爵的司書埃文斯和車隊指揮卡爾文有些頭痛了。
冒險者們就算是願意投效的也都要進城去結清任務和辦理退休,另外還得購買情報,好儘快掌握本地狀況,所以得派一名文書和幾名護衛去。
城守府那邊得去辦理包威爾等人的契約和男爵落戶本城的手續,又得派一名文書和幾名護衛。
最後是男爵祖母故居宅院的接管和產業的巡察清點,除了精擅文書帳目的人員還要有鎮得住場子的武力,以防這裡的人有什麼壞心思,所以不但得他們倆親自出馬,還得帶走包括女僕長在內的大半僕役去整理宅邸,以儘快讓男爵入住。
這麼一來留在男爵身邊的護衛就剩不到十人,三件事都是必須儘快完成的,否則有很多事情無法進行,但主家的安全也不容忽視。
兩人都同時將眼光投向某人,這位的實力配合幾名護衛就足夠發揮出超越一個小隊的戰力,但這畢竟是個外來者,除非他也肯投入男爵麾下,否則不能完全放心。
似乎是察覺到兩名管事的心思,男爵開口道「格林先生應該不急著進城吧!而且打算停留些時日考察本地,那何不這段日子就接受我的招待?等老宅整理好後再一起進城,我很期待聽聽您對本城的看法呢!」
「您應該聽過白沙之民的習俗,絕不在仇敵家中接受招待,因為吃喝對方奉上的飲食便是結為朋友,要友愛互助、不得加害,那麼我要是拒絕您的好意就太失禮了。」
聽到這番對話兩人鬆口氣,這對沙漠部族來說形同誓言,名字、身分可以假,但這麼明顯的種族特徵就假不了吧!
這種情況若是還擺出猜疑的姿態,那和指著朝聖者罵沒有信仰心差不多。
於是向男爵提出進城辦事和人手不足的問題,希望格林先生能在停留這段期間多關照些。
兩人交換下眼神便已決定,要設法多留客人些時間,同時大力宣傳其勇武事蹟和男爵的親密友情,只要能唬住最先上來試探的豺狼,挺過初期那段時間,瑟伍德家就能站穩發展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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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消息的時候,長女瑪格麗特從行李中取出茶具,舉辦茶會邀客人共享,對於女兒的心思男爵只能對著剛結束雇傭身分的穆苦笑一下。
先前的飲食一直是以雇主身分提供的,路途中僅克魯貝洛斯男爵以賓客的禮儀接待對方,所以結束契約卻未受到招待的他還只算是同行者。
才剛說過那種話,就連忙將飲食送進對方口中,這似乎是太急躁了些,但他又不能對這番用心說什麼。
對此穆也只是微笑,然後說起了沖茶、煮茶的茶道,辨識茶葉品質的要點。
在如何沖泡或烹煮好茶這一道上,有長久品茶歷史的東方人絕對更有話語權,但隨著茶葉傳至各地,飲茶方式也因為物產和環境的不同產生變化。
光是東方的邊陲小國就有各自的作法,寒冷北方的狄族各部會在茶裡加油加鹽烹煮來禦寒,還會把茶葉嚼食以補充菜蔬不足。
乾燥西部的戎族各部也一樣嚼食茶葉,但是改成加馬奶或奶酪烹煮。
不像北西兩地的外族,只能從商人手中購買以粗茶製成方便保存的茶餅、茶磚,東南兩地的因為雨水充足,都引進茶樹種植。
東邊的島夷保留了早期將茶葉乾燥磨粉後沖泡的作法,甚至會將茶粉用在各種糕餅點心製作上。
而南邊的諸蠻雖然飲用的茶湯最類似現今的中原九州,但他們飲茶卻是以各色點心、菜餚為主,茶反倒是用來解膩、解油、開胃用的。
許多人都認為這是因南方物產豐富、糧食充足,才造成那裡的人樂天好吃,所以南蠻過去都沒有成為邊患入侵中原,反倒是排外民變經常發生。
而在西方各地茶的飲用法也不同,帕威魯貴族流行奶茶,斯堪地貴族在茶裡添加果醬。
而富有的普羅西亞即使在鮮果較稀缺的冬季,也能利用魔法技術窖藏鮮果和果汁,甚至用暖室種出反季節蔬果。
因此將沖好的茶加入果汁或將鮮果與茶同煮的水果茶才是主流,在王都的貴族要是用果乾來泡茶、煮茶待客,那是會被視為窮酸沒落家族的,據說西哈克人就是那麼做的。
聽到客人將西方各國飲茶習慣和沖茶煮茶的知識娓娓道來,男爵的兩名千金雖然沒有像父親一樣和對方暢談過,也可以確定這位和某位大貴族關係匪淺,並常流連於社交場合,否則是不可能懂這些連她們也不知道的上層貴族圈子知識的。
當茶會結束後,兩位小姐指揮著僕役收拾和去整理房間,城裡的事估計沒那麼快處理完,今晚可能還得在這留宿一晚。
但意外的是埃文斯直接派人護送內城老宅的管家來面見男爵進行彙報,算算時間他們應該只來得及接管宅邸,而沒有清查產業店鋪。
雖然不認為卡爾文他們會讓有危險的人接近自己,但除了叫來兩個女兒旁聽,還是請武力保障的穆在旁作陪。
留著一頭打理得很整齊的白色短髮和山羊鬍,但衣著有些陳舊,名為維克托的管家在自我介紹後,便哭訴著說自己一直期盼著主人能回來,如今終於等到了。
老沃克一家之前的反應已經有點激烈,也許是因為處在較鄉下的郊外,思想比較保守。
但城里的管家比他們反應還激烈是怎麼回事?就算當年男爵祖母外嫁前讓下人極為效忠,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現在還留著的僕役當年也只是年輕人,就算曾施加恩情也早該淡薄了。
「我很高興你如此忠義,老宅的每個人和產業的管事都是如此嗎?」男爵慰勉時順便問道。
「事實上,除了宅院的幾名僕役,其他人都早就遣散了。
這些年來在內城經營的商鋪,如果沒有貴族在背後支持,根本就撐不下去。
而外城區的店舖要打點的關係太多,沒有靠山、實力不足的情況下實在難以經營,所以這些店鋪都只能出賃收租。
幸好城東、城南的產業老夫人當年就處置掉了,這個獵莊和附近田地還有沃克一家管理,否則不說城南,城東的那些產業一定會被那些匪幫流氓霸佔。」
「為什麼會變這樣?當年我和祖母來時也沒聽說這種事啊!」
「主要是因為在那之後發生了一場很嚴重的暴亂,造成了貴族和平民區域的劃分更加嚴重,現在城東地區就是個混亂之地。」
「暴亂?我有點印象,聽說當時有一位伯爵在動亂中意外身亡,事件首謀被處絞刑。
是這件事讓貴族們擔心暴民而加重防備嗎?那諸位大人們怎麼會放任城東的混亂。」
「那場暴亂是諾德之恥,所以對外用另一套說法,您身邊這位是?」說完他看了一眼旁邊的異國劍士。
「格林先生是我的好友,也是一名退役的冠名騎士,他的品性信譽毋庸置疑,你大可直說。」
「是,那小的便直說了,那場暴亂的真正元凶就是死去的伯爵,至於原因從那場事變的真正名字就可以知道了-『初夜權之亂』。」
聽到這話兩位小姐都變了臉色,饒是富有修養的男爵也忍不住動怒「他怎麼敢!帝國崩潰後那就變成沒人敢碰的禁忌,他是在給全體貴族抹黑。」
初夜權這種奇葩法律第一次在書上見到時穆也很詫異,但了解其背景後才知道那居然還是當時平民想實現階級提升的一條管道。
因為在帝國時代貴族都是有強大魔力的法師們,沒有成為法師的資質,就算是貴族的嫡長子也得不到爵位。
而從經驗的累積來看,法師的血統和資質息息相關,沒有相關血統的平民之女被臨幸後,雖然不會立刻生下有魔法資質的孩子,但下一代出現魔法師卻變成有相當機率的事。
於是『乘上魔法杖』成了一人地位高升帶動全家富足的代名詞,有些地區的平民開始動腦筋讓貴族們臨幸自家女兒,期盼在孫子那一輩發達起來。
這導致了後來那些地區平民中出現大批有魔法才能的學徒,大大補充了帝國的基層官員需求,因此引發了高層的重視。
更加稀少貴重卻又被頂層多佔的女魔法師自然不可能被平民染指,於是最後研究的結果便出台了初夜權法令,鼓勵男性領主多臨幸平民之女。
這個法令在當時並沒有引發民間太大的抗拒,反而是部分魔法師認為這個法令把他們當種馬般的不尊重,那些應酬也會耽誤他們魔藝的精進,因此申請其他職務而拒絕出任地方領主。
就算是不反對這項法令的魔法師也看多了各種美貌的交際花與富家千金,缺乏平日保養和修飾的平民女子姿色也大半入不了這些眼光甚高的領主眼中,大部分只想敷衍過去,不少送過來的新娘只是見個面意思一下,招待個一宿兩餐就打發回家去了。
所以出現了一種奇怪的風氣,如果平民男子娶的老婆新婚之夜被領主臨幸,就證明新娘貌美到連高貴的老爺都會心動。
導致許多平民為了面子,還偷偷送禮給魔法師,只求著領主老爺給新娘一個完整的初夜。
甚至之後連新郎也會等幾個月後,確認沒有懷孕才失望地和新娘行房,因為即使第一個孩子不是自己的種,作為養父和之後的親生孩子作為兄弟姊妹也能得到好處。
如果生的是男孩,那只是小財,頂多只是聰明優秀一些,不過畢竟是老爺的種,會通報上去留個紀錄,以後要謀個好工作會容易得多。
要是女孩就等於挖到寶,不但長大以後被其他老爺臨幸時會更受重視,之後也有一定機率生下有魔法資質的孫子。
如果生下的女孩竟然還有魔法資質,那便是天降金山,這個孫女就算長得不怎麼樣也會被大貴族收下,全家都要跟著發達了。
但那場突來的災難一口氣就將九成以上的純血法師葬送掉,接下來的戰亂又狠狠削減幾波,加上各種紀錄文書的遺失,到最後新的貴族階層已經和魔法師血脈脫鉤。
至此初夜權不再具備當初的意義,相反地還會帶來隱患,所以許多明智的統治者都宣布廢止這條法令,但之前的分裂混亂,讓許多地方仍未這麼做,原先的諾德便是其中之一。
維克多說起了當時那場動亂的始末「那時貴族的特權雖比現在還強些,但與平民的對立卻沒這麼明顯,而當時一位有大劍士資格的魔法劍士威廉沃茲在平民中聲望極高,多次針對貴族不合理的壓迫行為替受害者爭取權益,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但高階認證者的特權和地位不遜於貴族多少,因此對方也拿他沒轍,直到他將要結婚時,和這位多次衝突的斯圖亞特伯爵不知從何處得到新娘是自己名義領地子民的消息,於是便以行使初夜權為由強行帶走正在準備婚禮的新娘。
不知是被反抗弄傷還是其他原因而憤怒喪失理智,伯爵接下來做出更瘋狂愚蠢的行動,怒氣沖沖帶著大批人馬而來包圍伯爵府的威廉沃茲看見將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身無片縷的淒慘屍體被扔出門外。
怒火被點爆的群眾攻破伯爵的宅院,沒有放過宅院裡的任何一個人,據說伯爵本人死狀極慘,事後收斂有許多部分都找不到了。
斯圖亞特宅邸成了內城出名的鬼屋,有人聲稱在夜晚看到殘缺不全的伯爵爬著找尋自己缺失的部分,至今都維持著荒廢的狀態。
這件事鬧得太嚴重,一個伯爵因為如此恥辱的緣由被滅門,當大家恐懼更大的動亂就要來臨時,威廉沃茲卻和貴族們交換了條件,這件事的罪責由他一肩承擔而放過其他參與此事的群眾,同時必須廢除包括初夜權在內的幾條不合理法令。
於是在貴族們的聯手操作下,斯圖亞特伯爵諸多惡行引發暴動,導致其家族滅絕,暴民因為自知殺害伯爵罪重而堅決反抗,最後被警備隊和城防軍合力剿滅,除首謀外盡數斬殺的報告被送往王都。
王都方面批示,將斯圖亞特家奪爵並沒收財產依規定比例上繳,暴動首謀處絞刑,及廢除相關惡法等事宜。
威廉沃茲處刑當天,廣場上擠滿了為他送行的平民,當行刑完畢時,不知誰敲響了只有告知大人物去世時才會敲的喪鐘,因此那個男人便被稱為『諾德的無冕王』。」
上了年紀的管家說到這時停下來歇息一會,穆側眼看去,男爵滿臉凝重,兩位小姐似乎被英雄從容赴死的事跡所打動,其中一個還拭了下眼角。
緩過氣來的維克多繼續說道「雖然以威廉沃茲的命為代價制止了一場大規模動亂,但伯爵的下場著實嚇到了貴族們,於是強硬地將內城的防務完全讓各家貴族掌控的警備隊接管,外城便交全由城防軍負責。
甚至為了擔心外城發生動亂時,內城被包圍而無法傳訊出去,所以貴族們出錢,用防盜獵的名義沿山坡修築南北各一段城牆,好將內外城牆連結起來
至於城外,南、北村鎮還在警備隊和城防軍的掌控範圍,但東鎮就完全是混亂之地了,城守府直接把稅收和維持治安的工作委託給兩個傭兵團,只要他們把定額的稅款收上來和不發生大亂就行。
但那兩個傭兵團只是為接受委任成立的,實質上是兩個黑幫,前身就是威廉沃茲手下的兩個派系。
光聽兩個傭兵團的名字『守護之劍』和『復仇之矢』,就可以知道所屬派系的理念傾向。
因為雙方都以威廉沃茲的繼承者自居,所以對平民的稅收還算輕,而把重點放在店鋪攤商身上,不過這些只是為了應付城守府的稅款,
他們最主要的收入還是來自於黑市銷贓,就因為這樣原本的黑市商人全都被趕走,而由為多家貴族、商行或公會服務的掮客和他們接觸。
除了人口販賣這種極犯忌諱的事,其他不問東西來源、不管寄賣者身分,只要你敢把東西拿來開出價格,他們就敢把東西擺出來標售。
只是超過規定的寄賣期限東西就會被沒收這點,讓許多銷贓者要多考慮一下,但光是沒有進城限制和中間人盤剝就成為郡內匪徒們優先考慮交易和補給物資的首選。
唯一讓匪徒們不滿的就是這裡的武器出售量少不說,還都是一些價格超高的舊貨,讓他們只能邊埋怨邊鬨搶,顯然那兩個傭兵團首領在這種事情上還是相當清醒的。」
介紹完城內的狀況,維克多又勸說道「雖然來不及將所有地方整理好,但有主人帶來的女僕們協助,準備出一頓像樣的晚餐和足夠休息的房間還沒問題。
雖然有這些本領高強的護衛不太可能讓匪徒入侵,但城內的宅邸總比這裡更舒適安全。
北側內外城牆的守門官我都認識,即使離關門時間有點趕,但只要打點一下就能開門放行,讓主人今晚就在城內休息。」
「不,我打算等明日白天堂堂正正地進城,讓大家看到鄧肯女爵的正統繼承人克勞倫斯?鄧肯?瑟伍德回到了諾德城。」男爵果斷地拒絕了提議。
但這話讓管家激動地拭淚道「明白了,我的主人,若知道您的雄心壯志,想必在天上的女士也會感到欣慰。」
接著呈上帶來的帳冊文書,男爵略為審視後便打發管家先下去休息,轉頭看向客人。
「格林先生,你對那場令諾德貴族們蒙羞的動亂怎麼看?」
「一群小人的陰謀,還是搞砸失控的,若非威廉沃茲接連失去愛人和仇敵而心生死志,選擇用那種方式結束衝突,所有人都別想好過。
只可惜除了宅邸裡沒跑掉的,其他同謀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
「你的意思是那場動亂是有人設計來陷害威廉沃茲的?而且還是一群人?」男爵的次女忍不住出聲插嘴。
「這不是很明顯嗎?威廉沃茲身邊的消息是誰提供的?是誰在伯爵身邊誘導他做出瘋狂行為?是誰放開內城關卡讓大隊人馬包圍伯爵宅邸?沒有這三方的配合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一連幾個問題問懵了伊莉莎白。
「那幫傢伙只看到點火後引發混亂趁機打劫的好處,卻沒想到火勢失控後要怎麼解決,在宅邸內的同謀甚至沒有及時脫身的手段,以至於丟掉性命。
善用計謀者都會想到要多準備幾個備用方案和安全手段,以防意外發生時有辦法應對。
互不隸屬的三方在沒有人統整全局的情況下,只要有一個環節出錯,整個計劃就會出問題,沒有演變成大規模動亂完全是托他們算計對象之一的自我犧牲。」
「這樣的事情難道當時都沒有人看出來嗎?」回過神來的女孩有點不服氣地反問。
「怎麼可能沒有!這世間從來都不缺聰明人,就算事件發生之初被混亂嚇到,等事後細想就可以整理出脈絡,只是沒有人會公然說破。」
「怎麼會!這樣嚴重的事居然沒有人想追查!」伊莉莎白有些激動地說,而他的姊姊只是靜靜聽著。
「沒有證據啊!最關鍵的執行者已經在混亂中被誅殺,另外兩方的共謀估計也有不少嫌疑者,揭破這件事只會引起各方陣營的混亂和猜忌,而公開的人也會成為被攻擊的對象,所以頂多私下說說。」
「一個英雄竟然就因為卑鄙小人的計謀而被逼上絕路!」女孩有些不甘地說。
「所以平時低調,少招惹事情,有些人不能提供幫助,卻可以製造麻煩,沒有必要的情況下,儘量不要自己出面,要是能引導那類人給敵手帶去麻煩是最好不過。
作為上位者,施恩的時候要親自執行,而且最好是少量多次的進行,恩情才能記得長久。作惡的時候要讓部下執行,最好一次徹底解決,怨恨才不容易波及自己。」
聽到這邊男爵長女終於動容,但次女卻對這番話有些忿忿不平。
「你覺得這是偽善吧!但只要對人有益就是善,怎麼能說是虛偽。
你應也聽過諺語說『交新朋友時,帶上表示善意的麵包,也別忘帶上防備惡意的手杖』。
只有善良容易引來輕慢,只有兇殘容易引來怨恨,暴力不該輕用,卻不可不備。
在我看來鄧肯?瑟伍德家目前最缺的就是可用的人手,那種有足夠辦事能力又能為主人扛下責任的忠心下屬不足,這種人才就算不是自己培養出來的,也得經過一段時間考核,而你們的時間卻不夠。
卡爾文為首的原家族護衛基本班底,就算和本家那邊有聯繫,至少在諾德城發展事業上他們是可信的。
二十幾人當中有足夠實力又能帶隊的算上卡爾文也就四人,用來防護宅邸和押送車隊只是勉強夠用。
包威爾這批人有把柄,也不用太擔心忠誠,但是除了他和兩個兄弟,剩下的都是逃兵出身,如果沒有重新鍛鍊的話都不堪大用。
此外,包威爾的傷要養上兩個月,恢復狀態估計要將近半年,雖然會成為比卡爾文更強的戰力,但是時間上還是太慢了。
所以關鍵在冒險者這邊,銀階最起碼也有劍客上位的實力,經驗閱歷也夠豐富,分派工作稍微提點一下就可以上手。
但是問題是為了待遇發展而來的,就有可能受到利益誘惑,為了安穩生活而加入的,遇到危急時就不會出死力。
所以要快速考核他們的忠誠就要用盜匪入夥那一套,有些匪徒為了防止新加入的好手者是敵方臥底,會要求新人去殺死某些目標作忠誠證明。
這一套貴族們也用,還用得更加精緻,有些上層貴族們將代理人稱為手套,還可以分為名面上的管理交涉的白手套,和執行見不得光工作的黑手套。
白手套平時人前風光,但出了事就得背負責任,黑手套待遇豐厚,但接觸的秘密太多,大部分結局都不太美妙。
所以黑手套做一段時間後,許多主人會給他們洗白的機會,那段黑歷史便成了保證忠誠的把柄。
不過也有捨不得豐厚待遇或已經內心扭曲的傢伙繼續做下去,錯過這次機會,已經洗不乾淨甚至沾上劇毒的手套要捨棄時自然就是銷毀。」
「難道就不能有主僕感情好的嗎?」女孩皺著眉頭問。
「當然有啊!你有親近的女僕吧?但你能放心把父親的事業交給這些人去處理嗎?重點是有能力又忠誠,但有能力的人都會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有一個能力高絕又有著強烈羈絆的隨從在身邊,那可以說是命運的恩賜了。
所以大貴族們會挑選資質良好的孤兒作為男性繼承人侍從,對他們進行菁英教育,從小就灌輸對主人絕對忠誠的信念。
優秀的能力讓他們能完美執行主人的意志,只要有必要,絕對不懼為主人赴死。
主人因疾病意外去世,通常都會跟著殉死或依遺囑輔佐繼承者,主人若是被害死,則往往化身復仇之靈與仇敵同歸於盡。
雖然對這種人有不同稱呼,但我覺得最貼切的應該是-『影子』。」
伊莉莎白回想一下,三個堂兄弟身邊似乎就有各自的固定跟班,只是栽培的程度沒有那麼大,於是脫口問了一個令人尷尬的問題「那為什麼我和姐姐身邊沒有?」
場中沉默了片刻,穆才開口「先不說培養女性影子比男性影子困難,萬一培養好了卻被其他貴族看上,是要送出去聯姻還是拒絕得罪對方?那還不如直接收為養女塑造成一個美麗藝術品,無論是聯姻其他貴族還是攏絡優秀部屬都好。
至於用男性隨從,把一個相貌良好、能力優秀、百依百順的年輕男子放在女兒身邊,會不會被指使著帶小姐私奔?別讓可憐的老父親擔心這種事啊!那是發生過前例的。」
年輕女孩被這話刺激得脹紅了臉,做姐姐的也忍不住遮掩小嘴,而父親則是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
「那麼您又怎麼看呢?」他轉頭看向男爵。
「我想到的和沒想清楚的都被你說的差不多了。」克勞倫斯嘆了口氣說。
此時長女瑪格莉特也提裙行禮道「謝謝您的指點教導,讓我們一家收穫良多。」
此時男爵示意女兒們去查看晚餐的準備和房間的收拾,只留下兩人相處。
「透過你的提醒,我對接下來的發展已經有些頭緒了,除了人手的問題以外,是否還能提供些其他建議?」
「做大事是要考慮全局的,己方掌握的資源、敵手的實力、可結交的盟友、中立旁觀的勢力、大環境的變化這些都是要考慮的,沒有食材再好的廚師也做不出晚餐。」
「嗯!你說得有道理,當前確實以收集更多情報為優先,我在此立誓,不管你是什麼身分都是我鄧肯?瑟伍德家的朋友。」男爵舉手點頭道。
穆笑了笑,對方雖然點明真實姓名的問題,不過朋友也是有很多種的。
結束談話後,做主人的先研究了一下帳冊文書,穆也趁機在房舍內做了一些布置。
等到晚飯後,男爵又召見管家詢問城內貴族派系、公會勢力等訊息才休息。
當夜深人靜時,穆感應到自己布置的警戒符箓被觸動,男爵房門被打開,但只是虛驚一場,因為門是從內部打開,出來的是男爵本人。
房間裡有馬桶,應該不是起夜,是因為情緒緊張無法入睡嗎?
直到發現有東西被放置地上的聲音,他才發現似乎另有隱情。
(那個位置是…女爵的畫像?那後面藏著什麼嗎?是前代遺留下來的信息嗎?這就是他堅持留下來過夜的原因?)
聽到畫像被掛回去,人回到房間後,穆也放開了警戒。
他沒興趣去探查畫像後有什麼,不管怎麼說那都是祖母留給長孫的信息,連女兒都沒有告知的東西,外人就別去參和了。
只是留下的信息是遺產還是寶藏呢?三四十年前留下的遺產消息和兩三百年前埋藏的寶藏線索可是大不相同,而且最壞的情況說不定是一場空歡喜,只能祝他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