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想说什么吗?
不,这并不是我的故事。
是吗?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错觉?我并不介意如此想我,这可不是什么需要为此道歉的大事。
······请千万不要坐立难安。我真的不介意。
故事还有后半段,在这个梦结束之前,我想还来得及讲完。你还想听下去吗?
这样吗?感谢你。
请让我继续讲下去吧。
嘶——用力太猛了!
芙罗拉抬起爪子缓了缓疼痛,就在刚刚,她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能让她饱餐一顿。村子里的人都说木屋里面的那个老太婆不仅身体不好,眼神看起来也不太行的样子,她可以趁猎人不注意先把外婆吃掉,再伪装成外婆的样子等小红帽上钩。
简直是一石二鸟、天衣无缝的完美计划!
她趴在一团草丛后,眼睛紧盯着兔子猎人,那猎人正值中年,精气神大不如前,每当中午太阳毒辣地出现,他就急急忙忙地找个阴处,席地而坐,猎枪依旧被他紧紧攥在手心,恨不得把手和猎枪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体的。但这抵不过袭来的困意,到那时,他的注意力便也大不如前。
机会。而芙罗拉会静静地等待太阳,就像等待希望一样。
几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兔子猎人的警惕心在长久的等待中消磨殆尽,他很快找了个阴处,大剌剌坐在那,但他还没有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作为一名猎人,他的肌肉仍然随时准备暴起。
但这不会持续太久。
芙罗拉慢慢支起后腿,长久没有活动的身体此刻仿佛被针灸扎了一样酸痛,但潜藏在身体里磅礴的细胞活络起来,它们叫着、吼着,以至于芙罗拉想要不顾一切冲出去咬断猎人的脖子,光是想象那不可置信的小眼睛流露出来的深深恐惧,她感觉自己的皮毛都要舒展开来。但不行,猎人手上还握着他最大的武器,他长久训练的反应力也不是逊的,也许只需要芙罗拉冲出去的一秒,他就能立刻咧开嘴庆祝自己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美味午餐。
不能冲动。妈妈的教训还历历在目。芙罗拉屏住呼吸,慢慢朝那栋隐藏在树林的木屋走去。她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一匹狼潜藏进了一个老太太的家,因为她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口吞掉那个老太太!
好极了。木屋近在眼前,她眼睛一转,那个该死的兔子猎人依旧背靠着大树,手指不断地摩挲着,看得出来他甚至想在这片安静的树林里惬意地抽一根烟,你不能说他没有警惕心。芙罗拉非常了解这些狡猾的兔子,他们只是在伪装成一副好欺负的样子,事实上却比任何生物都要邪恶百倍。
在进去之前,芙罗拉动了动鼻子,空气中充盈着一股甜腻腻的气味,她一时竟无从判断这是什么味道。但是什么味道也已经无所谓了,她下定决心,后腿一蹬,灵活的身体从窗台跳了进去。一个高瘦的背影就那么出现在她眼前,那一头银白的头发非常之长,长得都可以塞进她的腰带里,芙罗拉猜测这老太太一定已经很老了。她穿着一件拖地的红色斗篷,脑袋上还戴了一个滑稽的红色尖顶帽,然后——芙罗拉眼睁睁看着她转过身来,天呐,她的鼻子又长又弯,活像至少被打断过两次那样——那根本不像是个老女人的模样,这压根就是个男人!他甚至还有长得吓人的白胡子!
一瞬间,芙罗拉竟然萌生了后退的念头,她龇着牙试图恐吓这位老人,忘记了她原先要一口吞的计划。那位老人有一双清澈明亮的蓝眼睛,在半月形的镜片后闪着点点光芒。老人冲芙罗拉招了招手,声音苍老沉稳,“到这来,孩子。”
哈!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芙罗拉不屑地想,你以为你是谁,马上就是我的盘中餐了。
虽然这样想,芙罗拉还是慢慢抬起腿靠近老人。没办法,总这么僵持在这里对谁都没有好处,她总不能在十步以外的地方把这不知是男是女的老人吃掉。
“孩子,你看起来受了很多苦。”老人的声音虽然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芙罗拉一听到他这么说,立马亮出两颗示威的尖利牙齿对着他。
老人微笑着看着她,往旁边走了几步,芙罗拉觉得他可真是奇怪,一般人看到一匹狼就这么大剌剌站在他面前早就吓傻了,高低也得大呼求救好一顿折腾。可面前这老人怎么回事,不仅一副不害怕的样子,还能闲庭信步的像是在自家花园里逛街一样。他看芙罗拉一直用那双硕大的灰眼睛盯着他,微笑不语,只是用干瘪枯槁的手指往左边一指,示意她看向那边。
芙罗拉照做了,很不情愿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跟那眼睛对上就情不自禁地认为他是对的。他身上有种冷酷的人格魅力,仿佛历经千帆过后的平稳海面,理智而仁慈。芙罗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像是一张木头桌子,桌子上还摆放着几个盘子,盘子里装着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糖果和饼干。芙罗拉使劲用鼻子嗅了嗅,发现空气里那甜香味正是由桌上那堆糖果和饼干发出来的。她喉头一紧,艰难地抑制住那受到勾引后不断攀升的饥饿感,但口腔内分泌出的生理性唾沫根本不容她拒绝地逃出来。
这老人怎么回事,他有病吧?!芙罗拉怒了,恶向胆边生,后腿已经在蓄力,就等着跳到老人边上咬断他的脖子。还没等她把这个想法付诸于现实,那老人突然就举起一盘饼干,像逗狗一样拿了一块饼干放在她眼前晃了晃,“来一起吃吗?”
难以置信,芙罗拉原本应该非常生气,为这老人的大胆,或者别的一些什么东西而立刻吃了他。但她没有,不仅没有,她还像只真正的狗一样乖顺地走了过去,叼起了那块饼干,与那位不可思议的老人享受起了一个本不可能拥有下午茶的下午。
“我的孙女就跟你差不多大。”老人说,“她下午就会来看我,你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得了吧。要不是她还在抱着那饼干啃,她肯定要朝老人翻个大大的白眼。
“怎么可能,没有人会跟怪物做朋友!”
“哦?你是这样想的?你认为自己是怪物吗?”
“一看就知道了吧。”沉默了一会,芙罗拉说,“小——你的那个孙女,肯定会被我吓到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表现得这么奇怪——算了,谢谢你的饼干,我马上就会离开的。”
想了想,芙罗拉还是有点不服气,补充了一句,“对了,我说那个待在你屋子旁的猎人,我看他根本一点都不靠谱,现在也不知道到哪个地方去睡大觉了。说不定他心怀不轨,不然为什么一直在你屋子旁转悠——”
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逻辑到底通不通顺,但就是想说话,想把那种不安的愧疚压回心里原来的位置,那几乎从来不会被察觉的深处。
然而,一道稚嫩的少女的少女打断了她。
“外婆!你在家吗?我带了蛋糕和葡萄酒来看你!!我直接开门咯!!”
不——好歹等一下啊!!芙罗拉引以为傲的速度在这一刻毫无作用,那门在她眼里就像漏风的纸窗一样直接被打开。根本不允许她有丝毫反应拒绝一样,那个戴着红色帽子的小女孩就那么兴高采烈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她那跟外婆毫无关系的外婆,热情地就要跳起来扑到他怀里。但等等,她脸往旁边一转,不确定地瞪大了眼睛,芙罗拉没有反抗地等了她几秒。几秒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芙罗拉最讨厌小女孩的尖叫声了!她试图轻蔑地看向老人,表示他之前说“你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话的不屑。瞧瞧吧,看那脸上还有着不明显的雀斑的女孩噙着眼泪的可怜模样,她一定是被芙罗拉这副怪物的面容吓到了。可怜的小红帽,要怪就怪她那古怪的外婆吧。她就说,没有人在看见她时会那么冷静,还给她送上了美味的曲奇饼干。
“哼,”芙罗拉冷笑一声,“没见识的小女孩。别哭了,你是水壶做的吗?我马上就离开,不会吃了你的。喂,你干嘛?你走过来干嘛?喂?!”
小女孩把嘴一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地从她爪下抢走了她的小饼干,并死死就攥住那么一块已经快被芙罗拉吃得差不多的饼干,委屈地说:“这是我的小甜饼。”
“哈?!”这人有病吧?!
也许是芙罗拉的眼神刺痛了小红帽,她不服气地鼓起脸颊,“这是外婆给我做的小甜饼。我每次离——到外婆这里都会有的。只有小甜饼,绝对不会让给你的!”
谁要跟你抢啊!!芙罗拉也是服了这对外婆和孙女,但又看着小红帽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的可怜模样······她啧了一声。要不是她吃饼干已经填饱了肚子……小红帽早就进了她的肚子。
老人——芙罗拉仍然不敢相信他是个外婆,恐怕小红帽得眼瞎了才能那么坚定地认为这外婆是个女人——朝她们两走过来,那双大手摸了摸她们的头发,温柔地就像妈妈的抚摸。
“不介意的话,不如继续我们的下午茶?”老人笑着问。
也不知道这家人做了些什么,当他们笑的时候,当他们说话的时候,芙罗拉感觉心就像融化了一样。
这,这该不会是什么邪恶的黑魔法吧?!!
手臂被戳了戳,芙罗拉面无表情地朝主人看去,就被她看了那么一眼,小红帽怯生生地肩膀一缩,问:“有没有人说你看人的时候很凶啊?”
“见过我的人都死了。”芙罗拉面不改色地说。
“那看来我还挺幸运。”小红帽根本没意识到这话里的险恶,只是独自开朗地嚼了一口饼干,继续说,“那你是一个人到这里的吗?你看的脸,还有身体——是被什么东西感染了吗?我差点把你看成了一只狼。”
“什么?”芙罗拉紧皱着眉,“你刚刚说什么?”
“嗯?”小红帽不解地回看她,“你被什么东西感染了?”
“最后一句话。”芙罗拉急切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小红帽的疑惑看起来快要具象化了,她重复,“我说‘我差点把你看成了一只狼’,你不会因为这点跟我生气吧。”
“我——是狼······”
“你在说什么?你是人啊。我觉得你肯定是生病了。”
“我——是人?”
【“她疯了。”】
“我是——人?”
你的表情,看着很糟糕呢。
问我怎么看出来的?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为什么不继续讲了?哎呀,这个问题——真遗憾,你也意识到了吧,这个梦就要结束了。看,那个木屋已经开始倒塌了,树也快要被烧光了呢。
我的名字?
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很期待下一次的见面,你会带黄油啤酒来吗?什么,你觉得我还太小了?
别这样,我会哭给你看的哦。
开个玩笑。
——罗宾。
我的名字。
芙罗拉猛然坐起来,大口呼吸着,摸了摸头,才发现自己早已一身冷汗。她一把拉开门帘,看见了窗外的沉沉夜色。夜晚温柔地平息着她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她刚刚似乎是做了个噩梦,梦见了一身红色的邓布利多和那个麻瓜童话里的小红帽,小红帽还长着一副金妮的样子。但具体梦到了什么,她是再也想不起来更多。冷汗涔涔,她迟来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恍然发觉自己处于现实中才慢慢呼出一口气。
竟然睡了这么久。她扶了扶额角的地方,起身下了医务室的病床,把紧闭的窗户打开,寒风抓住机会,不甘寂寞地涌入医务室,玩弄着那白色幽灵般的窗帘,那窗帘晃了晃,让那地上芙罗拉的影子也微微晃动着,仿佛对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不寒而栗般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