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颂安安静静地睡着过去,于次日的熹微天光中缓缓醒来,她望着天花板,意识还未完全回笼,心想:昨夜是做了个梦吗?
今日,江衍应——
她感到手好像被人抓着,转过头发现原本应该离开了的人这一次没有离开,趴在她的床边,好似是守了她整整一夜。
云颂想起自己昨晚挽留江衍的话,脸颊微微一红,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左手手腕上的力度忽然抓紧了一瞬。
江衍醒了。
“殿下,你醒了。”
云颂略微不自在地把头转向另一边:“嗯。”
江衍问道:“殿下今日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我陪殿下一起。”
云颂想起昨夜打算,道:“是有一件,今日打算去一趟鬼界寻一寻厄命珠的线索。”
“好,我去收拾收拾,在楼下等殿下。”
说完,他五指扣住云颂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云颂整个人瞬间颤了一激灵,残留的惺忪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背上传来细微的痒意,她动了动手指,从征然中脱离出来,看向床边,江衍已经下了楼。
她抬起手看向手背,想起山下婆婆的话,在心中做了个决定。
战神族可战不可逃,她要问个清楚。
云颂拾掇一番下楼,看见江衍已经收拾好正在等她,温和晨光洒在他的肩头,少年如携春光。
他听见声音回身,面露笑意,唤道:“殿下。”
云颂暗暗捏了一把扶梯,停在竹梯上,整个人融进晨光不至的阴影里。
她望着江衍,认真地说道:“江衍,我知道了红豆还表何意。”
江衍一愣:“殿下如何知道的?”
“去问了山下的婆婆,她告诉我,赠人红豆,表的是相思。”
“她问我送我红豆之人是不是一位小郎君,我说是。”
“她说……”
云颂停顿下来。
江衍看不清云颂的神色,柔声问道:“殿下,婆婆说什么了?”
云颂抿了抿唇,死死拽着扶梯:“她说,你心悦于我。”
“江衍,你对我——”
“是。”江衍坦率承认且坚定道:“殿下,婆婆说的,一字不差。”
云颂拽着扶梯的手崩出一片惨白。
她想跑回房间,可身为战神族的骄傲让她挪不动后退的脚步,于是她僵在了原地。
云厉,这般时候,该怎么做?
江衍见云颂不说话,心中紧张,可是他没有出声催促,静静地等着云颂的回答。
云颂努力缓解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江衍,我很开心,同时,我也很担心。”
“抱歉,江衍,”她垂下眼眸,“我不知自己对你是否也有一样的心悦之情,亦不知该如何回应你的心悦。”
活了千余年,从未有人教过她。
江衍听到“抱歉”二字,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在听到后半句后又落了回去。
“江衍,若我昨夜留你的话会让你感到为难,那你便当我——”没有说过。
“殿下!”
“我没有为难。”
江衍提步走向云颂,和她站在同一阶上。
他凑近她,将手搭在她拽着扶梯的那只紧绷的手上,带着诱惑意味低声道:“殿下,乖,放手。”
云颂徒然松开手指,任由江衍牵下她的手。
江衍轻轻揽住云颂,拍了拍她的背宽慰道:“殿下,不用觉得困惑与为难,也不必急着回应我,你可以慢慢地来确认自己的心意。”
“我可以等。”
“无论多久,我都会等。”
云颂觉得眼眶有些热,她将头埋进江衍的胸窝,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两人破除掉尴尬共同下了山。
“殿下。”
“嗯?”
“我们要如何进鬼界?”
“寻一将死之人,沾沾其身上的鬼气,再跟着他进入月华聚集的入口便可。”
“殿下,这颗珠子很重要吗?”
“不,”云颂道,“珠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用这珠子之人。”
“这珠子是门禁术……”她顿了片刻,继续道:“这禁术是从羌留族流入人间的。”
“子珠吸人气运,供给母珠,终归是害人之物,我想当初拿出它之人应不希望见到此术用作如此。”
“当年拿出禁术之人是……”江衍试探地问道:“云厉吗?”
云颂半垂眼眸:“嗯。”
江衍微微抿了抿唇:“那殿下,若是在鬼界找到母珠持有者,我们该如何?”
“将禁术收回,再——”云颂停顿了好一会儿,道:“杀了他。”
虽作如此说,她却有些怀疑自己:这人若是云厉要护下来的,她真的下得了手吗?
可这人手上必然沾过不少人命,厄命珠虽不伤人性命,但在练就之初时,需要献祭上诸多生命。
即使是一次成功,那也要百条性命。
可他若是一次未成功呢?
那其犯杀孽便太过深重,即是万死也不能赎。
江衍明白云颂的为难,握住她的手道:“殿下,若你觉得难以动手,便由我来。”
云颂摇了摇头。
若真是与云厉有关之人,那便是同她一样,活了千余年,应是不好对付。
“便由我来罢,也该由我来。”
两人走至山脚,江衍问道:“殿下可想好了往哪边走?”
云颂想了想,道:“左边吧。”以往都是走的右边,这回走走不一样的。
两人一路走过去,遇到的第一个地方叫南武城。
云颂道:“便在这吧。”
“好。”
两人还未入城,一辆马车从城内驶出经过两人。
云颂停下来看向马车驶远。
“殿下,怎么了?”
云颂道:“那马车内便有一将死之人。”
“此人生机微弱,已无可救,命不久矣。”
江衍问:“那我们可要跟上去?”
云颂犹豫了会儿,道:“罢了,还是入城寻吧。”
“好。”
两人往城内走去,快至城门口时,一匹马从城内疾驰而出,险些撞到云颂。
“殿下!”江衍拉过云颂护住,语气急切,“殿下,如何?可有伤到?”
云颂摇摇头:“不曾。”
来人见自己险些撞了人,忙勒马调头,下马赔礼道:“抱歉,公子姑娘,惊着二位了。”
云颂道:“无妨,并未撞着。”
她见此人身上有过死而复生之象,问道:“敢问公子是要往何处去?”
此人答:“清露寺。”
云颂不知此地如何,江衍却有所了解,问道:“公子是急着去求姻缘?”
南武城清露寺灵验之名在外,据说来此求缘大都能成。
此人苦笑:“非也,是求命。”
他拿出一块玉佩抱拳道:“吾名秦肃,乃这南武城的将军,今日惊着二位是我之过,二位可拿着我的玉佩入我秦府,我府中之人会好生招待二位。”
“时间紧迫,我先行告辞。”
云颂忽地改了主意:“公子若是着急,我二人可送公子一程,正好我也想去看看这清露寺。”
秦肃疑道:“清露寺距此地二十里地,二位要如何送?”
“便这般送。得罪。”
云颂抓住江衍和秦肃的手腕,三人转瞬之间到了清露寺前,独留秦肃的马儿在原地嘶鸣。
秦肃顾不得惊:“二位原是修炼之人,多谢,此恩秦肃日后必当报答。”
云颂道:“不必。”
她和江衍走上两层石阶,见秦肃没有跟上去,问道:“秦将军不入寺吗?”
秦肃看着三百六十层石阶,卸下佩剑:“入的,是要跪着入,心诚则灵。”
云颂愕然,秦肃贵为将军,应是最信不得此等迷信之事,而今却要卸剑跪着入寺。
“殿下,我们——”
寺中方丈跑了下来相迎,他知秦肃来意,未作多劝,沉默地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一步一叩。
石阶窄而高,秦肃身材高大,需得谨慎些避免自己滚下去。
时初春刚至,气候阴冷,石阶冷而硬,他却一步都不曾取巧。
云颂看了一眼,低声道:“我们先入寺吧,我感应到寺内有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或许是其为何灵验的原因。”
江衍点点头:“好。”
石阶之上,坐着一人。
此人一副病弱之象,面色苍白,时不时要咳上一阵,但似乎为了不惊扰谁,他刻意用帕子捂住。
云颂拧眉,这是方才马车内之人。
这病瞧着严重,他一咳,全身定然疼极。
旁边的丫鬟给他身上的毯子又掖紧了些,一脸关切道:“小侯爷,咱们先进屋吧,外头风大,若是让将军看见了,他准会生气。”
他摇了摇头,气息虚浮:“不了,我就在这伴着他。”
丫鬟无奈,招呼小厮靠拢些,给他挡风。
江衍似乎也猜出了一些,低声道:“殿下,这二人是熟识。”
云颂点点头:“应是如此。”
她看向眼前之人苍白的面容,道:“便他吧。”
江衍没有什么异议,只道:“可看他面色,似乎是撑不了多久,他们二人可还能见着?”
云颂叹道:“便帮他多撑一会儿吧。”
她走上前,彬彬有礼道:“打扰公子,我二人行医至此,见公子身体有恙,公子可否让我瞧瞧?”
小侯爷有人要等,求之不得:“那便有劳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