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光急退几步,避开剑锋:“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就在刚刚。”尚灵冬心中还有很多疑惑未解,没想这么快杀她,放下客心剑,道:“说来还得感谢你,你放的这场大火,非但没有烧死我,还让我恢复了记忆。”
宁光冷笑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尚灵冬从口袋里掏出黄布:“这块黄布是你放到我身边的?”
宁光道:“不是。”
尚灵冬疑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宁光妩媚一笑:“找个把男人为我做事,对我来说,还不算太难。这种小事,何需我亲自去做?”
尚灵冬道:你既然想把我引到这来,又何必写下这谜语一般的四句话?直接把路线图给我,岂不方便?”
宁光反问道:“如果我把路线图给你,你还会来吗?”
尚灵冬想了想,如实答道:“或许不会。”
宁光勾起嘴角:“所以说,要想引猎物进入设定好的圈套,就不能直接把路指给她,而是要让她自己一边摸索,一边往前走,直到她走进了圈套,还以为自己才是那个胜利者。”
“说的不错。”尚灵冬挑起眉毛,点了点头,状似认同她的话:“你明明可以只叫人偷走我的玉佩,却要千方百计引我到这来。你把我引来,难道只是为了要在这烧死我吗?”
“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就更少了。”宁光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梢:“我也不希望你来这里,你在这只会妨碍我做事。只是你的玉佩认主,只有你们一家人使用这块玉佩,它才是开启旷神岛的钥匙,若是在别人手里,它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她又笑着补充道:“也多亏了你和你娘长得如此相像,不然,清归把你藏得那么好,我还真找不到你。”
听到宁光提起自己的母亲,尚灵冬握紧了剑柄:“你胆子还真不小,就凭你做过的那些事,足够我杀你千次万次,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我有什么不敢的?”宁光收起笑容:“当年是你爹负了我,我才是受害者。”
尚灵冬道:“我爹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何来负你一说?”
宁光突然拔高声音:“你胡说!他若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要收留我,还为我治伤?”
尚灵冬冷冷道:“我爹娘心地仁慈,即使是一条狗在旷神岛附近受了伤,他们也会尽力救治的。”
宁光扬起下巴,目露凶光:“你怎么说都没用,向清追他就是喜欢我。若不是你娘那个贱人从中阻拦,我们十年前就结为夫妻了,哪会变成今天这样?”
“你说得已经够多了,我没什么想要知道的了。”尚灵冬缓缓抬起右臂,用剑尖对准宁光的咽喉:“你可以去死了。”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这么想要杀死一个人,第一次想要用别人的血,浇灭自己心中的恨。
“你不能杀我!”就在剑尖将要刺下的前一瞬,宁光突然嘶吼起来:“如果你现在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尚灵冬隐约感觉到了她要说什么,但还是问了句:“为什么?”
宁光狞笑道:“如今世上,除了万长策,只有我知道当年的真相。你若是杀了我,就再也没有人能为你爹洗脱罪名,还他清白了。”
果然,如尚灵冬所料,宁光想用向清追的清白,换取自己的一线生机。
尚灵冬缓缓道:“我凭什么相信,留你一命,你会愿意承认当年的罪行?”
宁光咬着牙,一字字道:“你应该相信我,因为我比你更恨万长策。”
“哦?”尚灵冬盯着她的眼睛,等她继续说下去。
宁光缓缓吐出一口气:“当年,万长策坚信旷神岛上的云梯能使人飞升,但却无法预测云梯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消失。他怕错过云梯出现的时机,早就有心想要占领旷神岛,好日日等着云梯出现,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尚灵冬道:“万长策好歹是道宗派的掌门,为什么会相信这种谣言?”
宁光冷哼一声:“万长策为了得道成仙,早已丧心病狂,如魔似癫,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她接着道:“在我从旷神岛回到道宗派之后,万长策就承诺我,只要我对外说是向清追囚禁并侮辱了我,并且给他们夫妻二人下毒,他就给我一副能让向清追假死并且失去记忆的毒药和解药,让我在战斗结束之后,能够带向清追远走高飞。”
尚灵冬神色一凛:“所以,当年你给我爹娘下的不是一种毒?”
“你真傻,和我当年一样傻!”宁光突然大笑起来:“我竟然信了万长策那老贼的鬼话,还信了这么多年!”
她突然停住笑,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我本打算,等旷神岛上的人都被杀光,就回来带走向清追。可谁能想到,你娘那个贱人,在我回来之前,竟然让整个旷神岛都沉入了海底。”
尚灵冬的剑尖又向前递了一分,在宁光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你再敢说我娘一句坏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宁光也不躲,好似感觉不到疼痛,眼神绝望地望向旁边的一具白骨:“如今,旷神岛终于再次出现,我找到的,却只有向清追的尸骨。什么假死药?什么远走高飞?全都是骗我的!”
她直勾勾地盯着尚灵冬:“万长策骗了我,我要在所有人面前揭露他的罪行,让他身败名裂。”
尚灵冬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万长策心狠手辣、丧尽天良,你知道他所有的秘密,可他却偏偏不杀你。你刚刚说的这些话,不会又是你们联手设下的陷阱吧?”
宁光咬牙切齿道:“他不杀我,是因为当年那件事闹得太大,他怕我死了,会有人怀疑他杀人灭口。在那之后,他将我关押数年,只让我在重大场合露面,我想尽办法才逃了出来,这笔账又怎么算?”
尚灵冬沉默片刻,道:“想要我今天不杀你,今后你必须在我的视线之内,一刻也不能离开。”
宁光道:“好。”
尚灵冬道:“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样,不然你不会有好下场。”
宁光道:“明白。”
尚灵冬又道:“在你揭露万长策的罪行之后,我还是会杀了你。”
宁光道:“只要能让我为向清追报仇,你想怎样都行。”
尚灵冬缓缓放下剑:“先跟我们出去。”
宁光没有动。
尚灵冬用下巴点了下石门:“你走在前面。”
宁光这才越过她们,向石门走去。
走到石门附近的时候,她渐渐放慢了脚步,突然扭转身子,双手极速上扬,发射出数十枚暗器。
“小心!”客景初和望辰同时拔剑,打掉飞射而来的暗器。
尚灵冬也挥剑,挡掉向自己这个方向射来的暗器。
宁光见偷袭不成,扭头就往台阶上跑。
“站住!”尚灵冬提剑便追。
追了一阵,宁光见跑不掉,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直向尚灵冬胸口刺来,招式又狠又毒。
尚灵冬挥剑格挡,两人在刹那间,已过了数招。
宁光急于脱身,又是一剑,刺向尚灵冬咽喉。
尚灵冬侧身躲过,顺势用剑尖一挑。却是这一剑,从下往上,插入宁光的心脏。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也结束得太快。
尚灵冬拔出客心剑,愣在原地。
宁光口鼻同时喷出鲜血,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从喉咙里费力地挤出一句话:“真遗憾啊,到底是没能杀死,那个贱人的孩子……”
说完,便断了气。
客景初等人追过来,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我杀死了宁光……”尚灵冬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晃了晃:“我爹的冤屈,永远也洗不清了。”
客景初走到她身边,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即使留她一命,她也没有要说出真相的打算,只是想拖延时间,寻找机会逃跑罢了。你杀了她,反而是给你父母报了仇。”
尚灵冬颓然转身,走回石室。
她跪在两具白骨旁边,红着眼睛,喊了声:“爹,娘,我回来看你们了。”
她盯着白骨看了许久,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忽然,她像回过神来,起身四处寻找,目光锁定石壁上挂着的一幅画着武功招式的白布。
她走到白布前,一把将它扯下,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将白骨托到白布上。
由于暴露在空气中太多年,白骨早已变得十分松散,轻轻一托,就碎成了若干块。
客景初、望辰、白应笑都围过来,蹲在她旁边,和她一起往白布上捡拾碎骨。
尚灵冬一边捡,一边轻声回忆道:“那天,爹娘喝了宁光沏的茶,刚开始没事,可在宁光走后不久,他们就唇色发紫,吐血不止。”
客景初道:“万长策找来的毒药,毒性一定很烈。”
尚灵冬接着道:“可是,为了保护旷神岛上的百姓,他们还是带领一众长老和将领,和道宗派的人战得你死我活。”
客景初道:“不管结果怎么样,他们已经尽力了。”
尚灵冬吸吸鼻子:“爹娘临走之前,把我交给了一位伯伯,让伯伯带我离开旷神岛。我记得娘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爹娘走了,以后你要听伯伯的话,好好活着,好好长大。’”
客景初看着尚灵冬眼中坠下的泪珠,感觉自己的心碎成了很多块,轻声道:“你当年就是被那位伯伯带出旷神岛的吗?”
尚灵冬摇摇头:“爹娘刚走,道宗派的人就闯了进来。伯伯让我藏到衣柜里,自己去和那群人厮杀,最后死在他们的刀下。”
客景初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
尚灵冬继续道:“过了很久,我听外面没有动静了,就爬出衣柜,蹲在墙角哭。就是在这个时候,师父发现了我,带我离开了旷神岛。”
客景初听了这话,喃喃道:“原来是你师父救了你,他的这份恩情,我们真是一辈子都还不完。”
白骨已全部收到白布之上,尚灵冬将白布轻轻系上,捧在怀里:“我们出去吧,我要找个地方,让爹娘入土为安。”
客景初道:“你想把他们葬在哪里?”
尚灵冬想了想,道:“小时候,爹娘喜欢带我去岛上的一片梅花林里玩。在那里,他们教我弹琴、下棋、背诗、放风筝……我想把他们葬在那里,就好像,我们又回到了十年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