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让司延先回家的那句话后,陶宛有些后悔,还有些懊恼。
她记得自己之前并不是心口不一的人,可是在司延面前,总是忍不住这样。
要怪司延这个人太讨厌。
也要怪司延这个人太狡猾。
她最了解陶宛,总是能精准地踩在陶宛的接受底线上,往前试探一小步,又很快缩回去,反装作无辜可怜的样子,引得陶宛频频心软,底线一退再退。
等陶宛终于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其实这真的要怪司延,对吗?
她们本来能就此一刀两断,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可四年后,陶宛好不容易适应了没有司延的生活,她又出现了,带着一纸簇新的合同和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心,强势地又住进了陶宛的心里。
可是,两人都长大了,生活再不是你来我家玩,我去你家玩那么简单。
想要一起玩的是友情,想要照顾你的是亲情,想要亲吻你的是爱情。
那想要永远和你待在一起的,是什么感情?
陶宛很确定,她现在至少还不想亲司延。
“陶宛,不用管我。”陶宛听到司延的声音:“你呢,你想要我回去吗?”
“不想。”陶宛说。
“我想要你留下来。”
这是陶宛的真实想法。
“那我就留下来。”
下一秒,陶宛有些读不懂气氛地又反问了一句,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那我想要你走呢?你就走吗?”
司延微微歪了一下头,这是她思考时的小动作。
其他人很难察觉到,因为司延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总会配合一个撩头发的手势,从表面看上去,就很像只是在整理发丝而已。
只有陶宛知道,外表矜贵高冷的司延,思考的时候竟然喜欢配歪头这样有些可爱的动作。
司延说:“我会离开。”
陶宛第二次感觉百依百顺也没那么好。
同时她也很庆幸,自己说了想要司延留下来。
可是另一边,司延话还只说了一半:“给你买碗粥,然后再回来。”
“为什么?”陶宛转过了头,凝视着司延的眼睛。
“因为喝粥对胃好。”司延说。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司延再次下意识选择装傻。
她要怎么跟陶宛说,因为陶宛已经答应她了,“不会再离开”她。
难道人说出的话竟无半分约束力?
陶宛当初点头点得那样干脆,此后转身离开也更干脆吗?
司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陶宛淡淡地扫了一眼司延,很孩子气地翻了个身,用背对着司延。
原本盖在身上的大衣因为这个动作滑落了下来,睡衣在腰部的位置凹了下去,在那小山谷似的底部留下几簇令人遐想的褶皱。
司延愣了一下,起身轻轻地床上的大衣给拿了起来,思考几秒,就着陶宛侧身的姿势又盖了回去。
“别感冒了。”
有些熟悉的借口,陶宛这次并未反驳。
她轻声说:“我想喝青菜瘦肉粥。”
司延顿了一下,“好。”
那天直到晚上11点半,陶宛才把三袋药水全部挂完,司延也如她承诺的那样,一直陪到了最后。
两人还分着喝了一碗青菜瘦肉粥——当然是用两个勺子。
陶宛想:这算不了什么,因为粥是司延花钱买的,想喝也很正常。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天上已繁星点点,陶宛抬头看天,好不容易才在周边的光晕后看到了那颗明亮着的金星。
一阵风吹过,陶宛不禁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当然是司延那件。
陶宛又想:这也算不了什么,因为自己穿的少而且是病人,司延把衣服让给自己穿,也很正常。
*
虽然陶宛食物中毒并不严重,第二天人就好很多了,但毕竟洗了胃,并不方便再像之前那样高强度排练。
怀着有些愧疚的心情,周五上午正式排练开始前,陶宛敲响了指导老师办公室的门,请了一天假。
出乎她的意料的是,老师竟表示没什么,甚至还点点头,说:
“你早该休息了,最近强度太大,我之前还看你天天加练,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排都排好了,展演前保守一点好,身体最重要。”
陶宛点点头,退了出去。
许临川路过的时候刚好看到陶宛走进了办公室,等陶宛出来,她赶忙跑来询问,结果被陶宛过分苍白的脸色给吓了一跳。
“陶小宛,你这脸都快成白纸了!”
“有吗……”陶宛摸了摸脸,掏出手机一看,也是一惊。
她本来肤色就天生比别人千一截,现在生病了,更苍白了几分,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脆弱,风一吹就要散了。
怪不得老师刚才那么说。
又怪不得司延早上非要送她到综教底楼,还特地也请了假,要继续陪陶宛打明后两天的吊水。
“还行吧,只是看着吓人。”陶宛象征性地安慰了一句。
“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许临川关心道。
陶宛心里天人交战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把昨天下午她吃炒四季豆进医院的事情跟许临川说了。
许临川听完,心里百感交集。
先前只听过有的愤怒实质上是饥饿,没听过有的感情实质上也能是饥饿。
许临川又感觉魏晴和她这互相看脸的肤浅爱情其实也挺不错的,就好像那个炸鸡,好吃就行,不管什么。
陶宛见许临川有些走神,“临川?你在想什么?”
许临川:“中午吃什么。”
“吃什么?”陶宛又问。
“炸鸡。”那边,许临川已经打开了和魏晴的对话框。
【我要睡觉:突然好爱你】
【别睡了:你出轨了?谁?】
*
周六下午5点钟,陶宛挂完最后一天吊水,司延站她旁边帮她拿着刚脱下来的外套,陶宛蹲着在系鞋带,司延就低着头看她系。
系得没自己好,还不如我来帮忙,司延悄悄在心里想。
等陶宛系完了,起身把自己的外套给拿了出来穿在身上。
趁着司延没发现,陶宛隐蔽地微微低头,鼻尖凑近外套领口的地方,细细地闻,果然如愿闻到了那股冷香味,很好闻,也很让人安心。
绕是信仰科学如陶宛,面对司延,也不得不承认体香这种事情可能是真实存在的,“闻之欲醉”的描述也不是夸张,而是忠诚地对现实的反馈。
如果一直这么闻的话,对对方动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对吧?
另外一边,司延确实没注意到陶宛有些奇怪的小动作,她的注意力被旁边路过的一个小女孩给吸引过去了。
那小女孩也是从输液大厅里走出来的,右手上清晰可见打完吊水后的胶带。
不过她手腕上还系着一圈淡粉色的丝带,沿着丝带网上看,是一个漂浮着的的氢气球,小猪佩奇的样式,看上去很天真可爱。
陶宛也必须要有一个,司延几乎是立马就下定了这个决心。
司延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和陶宛一起往医院大门口走,她运气很好,在街对面还真看到了一个卖氢气球的阿姨。
“陶宛,你在这边等我一下。”
“你干什么去?”
司延没回答,只留给了陶宛一个匆忙的背影。
陶宛站在原地,看着司延大跨步去到了街对面,黑发在背后飘动;看着她走到了小孩堆里面,很高很瘦;看到她仰头挑气球,侧脸好看,拉长了的脖子线条也好看;又看着她手上牵了一只气球花走回来,脸上的笑很孩子气,很可爱。
“陶宛,这个给你。”司延弯着眼,把那个气球往陶宛面前送了送。
“你好幼稚。”陶宛象征性地埋怨了一句,伸手想把气球给接过来。
两人手指都搭上了,司延却没有松手的意思,陶宛有些奇怪,“嗯?”了一声。
司延脸上笑意不减,“这个是要系在手腕上的,我帮你吧。”
说实话,陶宛根本没听清司延这句话说的是什么。
今天的阳光太好,司延戴着眼镜,笑容在日光下有一种惑人心神的魔力。
陶宛怀疑,可能是四季豆的毒性实在是太强了,就算将近三天过去,她可能还是有点中毒。
司延心满意足地把那根淡黄色的丝带系在了陶宛手腕上。
本来两人是要坐地铁回家的,可都走到地铁口了,上扶梯前,陶宛想起气球不能进地铁。
她跟司延说了。
于是,本来想要在地铁上偷偷拍陶宛的司延马上在手机上打好了车,没有一丝犹豫。
出租车车顶高度矮,陶宛人钻进了车里,怀里还要抱着那朵气球花,她目光向前,偏橘的发色在阳光下泛出一层梦幻的光晕。
这一幕落在司延眼里就仿佛像是文艺片里的一帧,下一秒,两个主角之间就要相爱。
司延突然感觉陶宛就算是配气球花也好看。
她还是忘不了想要拍照片的想法,坐在旁边,举起手机打算偷偷拍一张。
陶宛却跟察觉到了摄像头的存在似的,在最后一秒适时地转过了头,眼睛睁得很圆,像是玻璃珠做成的。
“咔嚓——”
司延没关声音,也没关闪光灯。
陶宛的眼睛眨了一下,手机屏幕里留下了一张极具生活特色的照片,陶宛的脸在相机下有些曝光,头比那朵气球花的花蕊还要小。
“你偷拍我。”陶宛有些坏心眼地笑着。
她抱着那朵轻飘飘的花,整个人都趴在了司延的身上,去看对方手里的手机。
“不过,你拍得很好,我允许你留下。”有些骄傲的小表情。
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司延微微俯身凑进了陶宛的侧脸,看着陶宛长得有些过分的睫毛。
最后,手机掉在了腿上,司延抬手,抚上了陶宛的侧脸,那个冲动的吻也落在了她自己的手背上。
陶宛抬眼看了过去,司延眨了两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