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屋子也砌了火炕,乍一看和现在幽州大部分百姓家差不太多。
但只要留心,立刻就能看出这屋子的区别。
床幔用的是最上好的贡品,双面提花暗纹金线苏绣,床架子是至少百年的老沉香。床上铺的兽皮是用整张的紫貂拼的,屋内燃的香是千金一两的沉水香。
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主人的绝对实力。
除了……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他太瘦了,瘦到几乎快成了一片纸,被子的起伏都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如果不是温容提前扫描到了那里有人,谢悟德都根本注意不到。
这人面色惨白,谢悟德打眼一看,倒是觉得不像他提前猜测的肺炎了。
(一般来说,肺炎是面色发红吧?)
谢·庸医·悟德装模作样地切脉,实际上让温容扫描仪快速获取证据。
(不过他好像确实烧得挺严重,可惜咱没有退烧药)
当然最关键的,是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引起的发烧。
【不是肺炎,至少不是长时间的肺炎】
温容可以扫描身体数据,但这些数据背后代表着什么意义,还是需要宿主和系统进一步分析。
【从数据来看,应该是胃这边的问题比较大。】
【宿主可以试试头孢,从说明书上看,头孢和胃病对症的。】
谢悟德动作轻微,略一点头算作回应。
毕竟有了数据,他也能对着结论反推过程。
但当然了,这样是不够的。
一方面他得装医生望闻问切,另一方面,多知道点情况,他俩也好分析。
“他发热多久了?”
谢悟德看了一会儿,偏头看向安璃琼。
大将军也非常自觉,手边甚至放着一沓竹简和几页纸。
“这一段时间里总是有低热,反反复复的。”
安璃琼在这方面堪称心细如发,恨不得把床上那人的变化精确到秒。
哪怕现在还没有这么精确的时间观念。
“这两天原本好些了,但不知道因为什么,今早突然看发起热来。”
“昨晚着凉了?”
谢悟德一边听,也在翻看着之前的那些资料。
依旧是大半看不懂,好在有容版一点通,丝滑纵享实时翻译。
看得出来这人是老毛病了,安璃琼的记录甚至可以追溯到十年前。
那时候的竹简都发脆变黄了,字迹也很稚嫩,也不成系统,比起疾病档案更像是随笔中摘出来的片段。
比较成系统的,大概是从三年前开始的。
(可能是从三年前才开始看医生。)
谢悟德一边看,温容也在一边录入系统。
他们既然想把安璃琼找到麾下,对于这个人,肯定是要好好治疗的。
三个臭皮匠合成诸葛亮,他们俩之间还有个法医温容,咋也能比臭皮匠好用点吧。
【也可能是三年前情况才严重的】
温容到底比谢悟德稍微好一点,而且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学习,对于这个时代的文字更熟悉,看起来也分析的更容易些。
【从这些来看,他可能是一直肠胃有问题】
【可能是先天不足或者是遗传性问题,总之他一直都肠胃不好。】
【不过他以前应该不严重,他可能也一直用了什么药,或者食补之类的,总之并没有大问题。就算是胃痛,也只是偶尔发作】
温容赶鸭子上架的分析着,他真有点不知道这些病理,让他分析这个,还不如让他直接把人切开看看胃啥情况,看看死亡之前胃里的残留物是啥… …
【有可能三年前发生了什么,导致他在一段时间内,轻忽了他的胃,导致情况急转直下,以至于最后严重到溃疡或者更严重一点。】
【只希望他不是胃癌,不然真是没办法了】
不过从扫描到的数据来看,应该还是发炎不是肿瘤。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人会瘦成这个样子。
谢悟德老老实实地把温容的话,又精简了一下转述了出来。
他不像温容那么老实,分析情况就只是分析情况,他可是会习惯性的夹带私货的。
比如… …在温容说的发生变化的时间点里,加上一点引导性提问。
小时候是因为什么才胃不好?十年前又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安璃琼才会开始记录?三年前又发生了什么?
他问的很有技巧,还一边问一边瞄着安璃琼的反应,争取不让对方察觉任何异样。
谢悟德的确是擅长做这种事情的,哪怕是安璃琼足够谨慎,也还是被套出来不少信息。
比如安璃琼现在看着人高马大,还是个已经解甲归田的大将军,但实际上他才28岁,仅仅比他大哥大一岁。
再比如,这个大将军十年前才刚开始认字。以及,虽然不知道“娇是兄长”这个猜测是真是假,但床上这个人的确和安璃琼一起长大。
还有,对方三年前是他的最后一次战争,据说规模巨大历时一年半,情况十分凶险,安璃琼虽然最后大获全胜,但也受了很严重的伤。
“忧思过度,也是会伤胃的。”
谢悟德皱着眉摇了摇头。
谢悟德可太适合这种忽悠人的活了。
他其实也不知道三年前,床上这个人到底是因为忧思过度还是别的。但是他知道,安璃琼肯定想听到这个答案。
没看他在旁边频频点头、甚至还时不时流露出赞许的目光吗?
谢悟德又看了一会儿,和温容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最后还是决定,用头孢试试。
(反正这种抗生素,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可以治的。)
谢悟德比较莽。
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只要不过敏,这玩意吃不好也吃不坏。上!)
谢悟德抽到的药打底都是一板,不知道是系统就这么大方,还是确定他们俩人没办法徒手分析出药品的成分从而达到复制药品的作用。
总之,以温容的分析,如果谢悟德把那一板都拿出来,救下这个人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甚至可能还能做个试敏。
作为辅助系统,这个信息他肯定是要告诉谢悟德的。
【系统推荐宿主做个试敏。】
温容到底是谨慎的。
【床上这个人牵涉太大,宿主谨慎点不犯错。】
这个温容会。
其实做试敏最好的方法还是皮内注射,当然了,他们现在没有这个条件。
好在还可以用点刺和斑贴试验,虽然可能没有注射那么准确,但也能初步判断一下。
... ...
“你的意思是,你这个药应该有效果,但也怕造成不良反应,所以需要提前试验?”
安璃琼认真听着谢悟德的解释,忍不住皱起眉头。
“怎么试验?可以用我试吗?”
“不行。”
谢悟德干脆利落地摇了摇头。
“只是试验的话,就算他用不了这种药,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我现在和安兄你讲这些,也是看出这位先生对安兄的重要性,才各方面都做的更谨慎一些。”
“有可能这位先生完全可以适用这种药,那就皆大欢喜了。我只是把所有可能造成的不良后果都给安兄解释一下而已,也是让安兄你再考虑考虑,到底要不要用。”
安璃琼思考了半晌,又拿过谢悟德提供的药研究了半天。
... ...虽然最后没研究明白,但他还是决定用了。
毕竟这个药片看起来很与众不同,或许... ...真的能救阿遥的命也说不定。
安璃琼同意了,但谢悟德也没有第一时间开始用药。
一方面,他需要先做试敏。另一方面,也是头孢最好吃饭后服用。
他现在打算先用物理方法给床上这个人降降温。
“把床上的被子掀开,别给他捂这么严实。”
谢悟德一边按照温容的嘱咐调配试敏液,一边吩咐安璃琼。
大将军这个府邸里明面上看似乎没什么下人,当然也可能是大将军不想假手于人。
“掀开被子?”安璃琼有点迟疑。“可是... ...不会更让他受风吗?”
谢悟德也沉默了一下。
刚刚是他恍惚了,他总是惦记着酒精酒精,恍惚中还以为自己有了。
不过... ...
谢悟德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他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向安璃琼。
“安兄!或许有些冒昧,但你既然能弄到牛奶和马匹,敢问你... ...可否有烈酒?”
“最好是那种后劲很大的!”
其实他想说的是度数很高,话到嘴边了才被温容提示着改了用词。
“烈酒?”安璃琼很明显怔愣了一下。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当头听到对方要酒,不过为了阿遥的健康,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展现了一个戍边将军的储藏。
“有,但不知符不符合你的要求... ...”
“拿来我看!”谢悟德这会儿都有点顾不上暴露不暴露了,兴奋的手指头都有点发抖。
“还有,不知你可有类似琉璃的器皿?或者实在不行,石头的也可以!”
“一定要吗?”
安璃琼这次有点犹豫。
这个时代,琉璃是一种十分珍贵的东西。有的时候甚至代表着身份。
他突然在想... ...自己是不是哪里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