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赶到的时候,当铺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了。
就这个阵仗,谢悟德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有人推波助澜。
把人家的东西误归为死当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目前这个朝代本就兵荒马乱,再加上之前没有合适的记录用具,有些东西被记录错了,也不是新鲜事。
哪家当铺都有可能发生。
一般这种情况,当铺能给你赔点钱都算好的。
大多数时候,可能连钱都不赔,顶算是你倒霉。
毕竟当铺都养着许多身强体壮的打手,到时候掌柜的俩眼珠子往上一翻,你有理也得认错。
谢家当铺之前是没有打手的。
谢家情况特殊,之前谢大哥管着当铺的时候,当铺只留了一个老管家经管。
但谢悟成时不时会过去,他的学生们也会。
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对于这种“读书人”是有一种敬畏感在的。
再说能上得起学本身就代表着一定身份,层层盘根错节的关系压下来,就算大家明知道谢家当铺没有打手,也没人敢闹事的。
最近这差事被分给二哥管了,谢悟德倒是挑了两个精明强壮的过去跟着,但总体情况其实和之前也大差不差。
原本谢悟德最放心的就是当铺。
没想到,还真能给他弄出事儿。
(怪不得古人会特意造出祸起萧墙这个词。)
谢悟德在脑海里过着关于那个捧砚的信息。
(果然万事万物都有其道理,这古代,能发生在萧墙里的祸事可真多。还一发生就很棘手啊。)
【... ...毕竟情况不同么。】
温容琢磨了一下,又觉得哪儿不太对。
【但这个词发生在现代更可怕一点吧!】
还有这个词是单纯形容家里的吗??
温容搜了搜系统小百科,还是决定过几天和谢悟德一起补补文化课。
他俩在现代,不说是什么高材生,也都算是知识分子了。
怎么一回来,显得像是俩文盲啊!
随着一人一统的思考,他们已经走到了当铺大门口。
谢悟德没有进门,这铺子不是他主管他也不想冲在太前面,只站在门边台阶上,凭借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
【宿主在找什么?】
温容也跟着扫描,系统自动分析录入这一整片空间里的情况。
(找到了!)
还没等温容再次出声,谢悟德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看人群边上那条巷子里,侧着身子站着,只露出了一只眼睛的那个。)
(是捧砚。)
谢悟德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没有一点印证猜测后的意气风发。
但不知道为什么,温容突然想起,过去的、那些他没见到过的谢悟德。
在他们上大学,以及之后那些没什么太多联络的日子里,一步步从创业到成为优秀青年企业家的谢悟德,在工作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温容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有一点点遗憾。
他死前还没有毕业,再说他的专业,也注定了他不会像大部分工作一样,有可以去企业或者什么的机会。
他没见过谢悟德的工作,甚至也想象不出来,他工作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谢悟德并没有注意到温容的跑神,他正在飞速思考,该怎样解决眼下的局面。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揪出捧砚,只是确定了对方的位置,就随手抓住一个幸运小厮开始了解情况。
能被他挑中,过来干活的,都是谢悟德和小丫品评过,觉得人品能力都不错,值得发展的对象。
这都可能是未来的文臣武将,打底素质就好不少。
这个小厮压低了声音,三下五除二就给谢悟德说明白了现在的局面。
... ...
“东西咱们肯定是找不到了,但确实有这条死当的记录。”
“对方自称姓黄,说是什么东陵侯的后人,典了一块玉,他那边的凭证的确不是死当,但咱们这边的记录就是死当。”
“关键是,捧砚现在还不在。”
这种事情一般根本闹不起来,私下里也就平了。
只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聚集了这么多人。
目前的局面已经僵持住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能看出每个人的素质。
谢悟德刚刚不仅仅是找捧砚,也是借着这个机会,看了一下目前己方人的素质。
首先,他们谢家这几口子人还都算立得住。
谢二哥大马金刀地站着,神色略微有些阴沉。
好像是根本没把这件事情当回事,更好像是觉得有点烦。
大哥就和他互补,表情平和,带着笑三言两语就客观的把所有事情都解释了清楚,争取不让任何一个新过来凑热闹的人,有机会接触到扭曲的事实。
小丫也很有本事。
他们两个联袂挑选出来的人没一个掉链子的。
表情或紧张或不耐烦的都有,但都警惕地护着谢家这几个人,而且没有人对谢家表现出懊悔或者轻慢。
这样也挺好。
出现事情,他们才能发现问题。
发现问题了才能解决。
谢悟德又从温容的视角看了一下,确定做到了心中有数,这才突然开口。
“大哥,东陵侯的玉,也是礼器吗?”
“你不是和我说过,我们家的礼器,就算是饿死冻死,也不能当吗?”
谢悟成一愣,没太明白谢悟德为什么提起这一茬。
他的确这样教过谢悟德,但这对现在的局面也没有什么帮助啊。
而且,如果说礼器不能当,那他们当铺敢收,本身不也是代表他们做错了?
“未必所有玉都是礼器,如果单纯的只是刻了图腾的玉,大部分都可以随便典当。”
谢悟成很有耐心的解释。
他不知道谢悟德的目的,因此语速放得比平时慢一点,余光瞥着谢悟德的神色,打算一有不对立刻换言之。
“哦... ...不过我看捧砚的记录,他好像以为这个是礼器。”
谢悟德自顾自说着,还点了点头。
“也是,如果是礼器的话,也只能上咱们这里来当了。”
他三言两语,就把这个随便典当的随便给偷换了个定义。
谢悟成的意思本来是,不是礼器,就没有规矩。
但从谢悟德的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如果是礼器,只有他们谢家,这种同样被封过诸侯王身份的店铺,才敢收。
虽然对解决目前的事情没有帮助,却无形中,给谢家抬了抬咖位。
但谢悟德还在持续发力。
“现在就是不知道这玉到底是什么情况。”
谢悟德皱着眉头看那竹简,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
“这个档太老旧了,捧砚刻画的也不清晰,根本看不清样式,要是有对照的就好了。”
礼器基本都是成套出现,对方的档案上记录的只是当了一个又不是一套。
如果真的证明是礼器,显然,对方有理的局面就更大了一点。
谢悟德一边说,一边往闹事那边人的脸上看去。
他很会拿捏自己的声调,刚刚的几句话说得,活像是想赖账。
那黄家的人一听就急了,往小巷子那边看了一眼,立刻蹦了起来。
“能证明!”
站在第二排的,一个矮胖的青年气喘吁吁地举手。
“是一套的!我们家里还供奉着剩下的... ...三个!”
“这是那三个!”
他一边说,一边急切地把剩下的三件玉举起来,向四下里展示。
这下谢悟成也反应过来了,一把扶着凳子站起来,眉头紧皱,目光冰冷。
“黄嘉你好大的胆子!”
他伸手捂了捂心脏,好像气急了一样。
“这可是朝见天子时身上该配的组玉!一共七件,你胆敢典当不说,还当了四件?”
“除了一件在我家,剩余三件呢?”
他手往旁边一挥,宽袍大袖带出猎猎风声。
“查!好好查查,我谢家是不是还有他黄家剩下的三件玉佩!”
“我倒要好好看看,剩下那三件,到底是死当、还是正常凭证!”
谢悟成说完这话,就一下坐回了圈椅里,胸口剧烈起伏,眼眶烧得通红。
这阵仗可就大了,原本来的几个帮忙维持秩序的,他的学术都围了过来,最打头的就是那一对双。
一左一右陪在谢悟成的身边,还直直用谴责的眼刀子刺那一家。
形式一下就倒转了。
谢悟德眼看着,黄家打头那人脸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在心底冷笑了两声,立刻让温容开挂。
找什么啊直接扫描!
他看这个架势,剩下那三件应该也在谢家。
他现在怀疑,这四件应该是一起当的,可能都是活当。
当铺是有个规矩的。
就算是活当,但如果你太长时间没有赎回,当铺会默认你死了,或者这东西赎不回去了,就归到死当里。
除非你隔一段时间过来登记一下。
这几件可能是时间太长了默认归的,不然,那时候捧砚还在谢家,不应该搞事那么早才对。
如果他那时候就有这个祸心... ...
那这次谢悟德给他遣散,还真是遣对了。
温容很快就找到了剩下三条的记录,但无一例外,都是死当。
谢悟德有些迟疑,刚皱了皱眉,就看到大哥吩咐自己的学生们一起帮忙。
谢悟德眼睛一亮,明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