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广是那小厮的名字,他听到谢悟德突然叫他,有点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回公子,是,小人身无长物,也就还算手巧。”
“那挺好。”
谢悟德挑了挑眉,回身拿出了又一张图纸,挽了挽袖子,打算开工。
他刚刚思索了一下,感觉还是应该先自己做出一个实物。
图纸哪儿有实物来得震撼明晰?
虽然这东西不是他原创,但毕竟是他拿出来的,他作为一个冷酷无情的商人,自然还是要收取些利息的。
明天就扛着实物去提醒廖兰意,希望他能识趣一点,在推广的时候,也顺带提提他谢悟德的大名。
当然,如果他能做到极致就更好了。
比如,在推广效果好的时候,提他,而效果不太好的时候,不提他之类的。
廖兰意当然能做到这一点,他可是这个时代原装的人精。
他甚至看明白了谢悟德第二天来送实物的用意,这让他在之前的感动里又多了点放松。
还好谢悟德有所求,如果谢悟德真是个无欲无求的隐士,那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他还是会按照谢悟德预想中的做的。
毕竟,这个东西看起来真的很好用。
还有那个还没见到的架子车,他现在真是对谢悟德越来越好奇了!
他总觉得,如果把谢悟德拎起来抖一抖,总还能抖出很多其他的东西!
正在认真思考到底要不要改良一下造纸的谢悟德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他原本也没想下手这么快的,主要是,他也是这两天用到了才发现——用丝帛画图纸,真的是太费劲了啊!
纸可真是一个重要的东西,他之前也想过一下,但因为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就压到了后面。
【宿主其实可以试着做的。】
温容也从图纸上感受到了谢悟德的紧迫。
【最基本的制浆造纸并不算难,更何况,一旦有所成就,正好可以借着给廖兰意架子车的缘由,一起推广出来。】
“确实。”
谢悟德伸了个懒腰,把容团子放在脸颊边蹭了蹭。
“而且纸,和其他东西还不一样。”
作为文房四宝中的一种,纸的代表意义,可和农具或者酒楼大不一样。
虽然很现实,但这背后的阶层确实就不同了。
谢悟德现在回看,也觉得自己这一步步走得挺顺。
先从吃下手,不算太违背原主人设。
再从农具下手,拉近廖兰意的关系。
最后再拿出纸,不仅可以致富,而且还可以暗戳戳地,对廖兰意展示出一点点自己的想法。
没准下一步就可以商量矿产的事儿了呢。
谢悟德搓着手,短暂地顺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
那边谢悟德正在构思美好未来,这边孟芸已经气势汹汹地杀向了柳家。
自从昨天听到了那个消息以后,孟芸这一晚上都没睡好。
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想想该怎么对付那挑拨离间的一家!
这可也算不上多容易,毕竟柳婶子表面上人缘还挺好的,更何况,一旦她正面和柳婶子起了冲突,她还真不一定能在舆论上占据优势。
毕竟她是谢家,往上数占个名字,往这两天看还有点起来了。
这点怒气二嫂酝酿了一晚上,辗转反侧到二哥都没睡好。
倒是也没枉费他们的辗转反侧,最后天蒙蒙亮的时候,二嫂猛地一拍床板。
“有招了!”
和后世想得不太一样,这个年代虽然已经有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糟粕,类似于嫡庶啊、三从四德之类的。
但毕竟这也是从零到一的刚开始,所以,就算有这些玩意,也是才刚有,还都比较粗糙。
也就意味着,范围不太广,有很多可能还仅限于那些有经济实力的人家。
比如女性不能出门啥的。
真正的百姓人家,谁能不让女性出门啊!
那活谁干?房前屋后的东西谁操持?家里人少的,地种不完就荒掉?粮食收不完就烂掉?
怎么可能!
现在这个情况,真要有人敢对这些家庭说,啊,你们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平时都不能出门了!都在家憋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人得被街头巷尾一人一拳头捶成片儿汤。
所以实际上,这个时代的整体风气还是比较宽松的。
孟芸原本还属于大门不出的那一伙,但自从嫁过来以后,生活条件每况愈下,她早早就有了自己的做活小团体。
也就是街坊邻居这一小堆,他们基本都不干什么太出力气的农活,充其量也就是扒豆子这种琐碎事儿,再就是绣花做活。
她心里惦记着事儿,哪怕一晚上没睡也不困,反而精神得很,挎着框神采奕奕地出门了。
她身后的谢悟礼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从昨天晚上开始,媳妇儿就有点奇怪呢?
孟芸可不觉得自己奇怪,她觉得自己现在老自然了。
可能一个家里总要有一个演技好的,孟芸不仅好,还是那种临场反应形演员。
压力越大,表现越好!
她自己的做活小团体里是没有柳婶子的,不过也离得不算远,毕竟都是邻居。
柳婶子当时是怎么接近她,挑拨离间的,她当然也可以,甚至可以做得更自然。
比如,她甚至不用自己去提出意见,只需要拿捏好自己朋友们的性格,然后不经意地走到自己最善解人意的朋友身边,并在即将路过柳婶子她们常去的茶棚之前,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这并不突兀,甚至她也不是第一个打哈欠的,只是她拿捏了时间。
哈欠是会传染的。
顺理成章的,她们走到茶棚的时候,都已经感觉有点疲惫了。
反正地盘也不是死规定,既然大家都有点累了,那就坐这里吧。
这个时候,柳婶子她们一伙儿已经做了有一会儿了。
孟芸预料地一点不差,柳婶子并不是一个很能藏得住事儿的人,她们家的店明明还没开起来,她已经表露出了和平时不一样的状态。
不仅大方的点了茶水糕点,脸抬起来的角度都比以前大了,嘴角挂着志得意满的笑。
邻里邻居的,大家谁不知道谁呢。
她这一表现,没多一会儿,自然有憋不住地想问她。而到了这时候,柳婶子想不说也不行了。
这条街里,又不止她一个爱打听事儿的。
半架半推的,柳婶子那个和鸣鹤轩几乎复制粘贴的茶楼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孟芸惊愕、不可置信、和被背叛后的伤心直接凝固在脸上,用泪如雨下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其后出现的小丫,害怕地躲到孟芸怀里,一边哭一边把昨天的事情又说了一边之后,整个事情就已经完全不受柳婶控制了。
**
“你说什么?”
谢悟德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紧盯着前来报信的阿方。
“我二嫂怎么了?”
(好家伙,我没听错吧?)
谢悟德一边急匆匆跟着往外跑,一边和容团子复盘。
(孟芸哭晕在柳婶子家的酒楼里了?真的假的?我二嫂看起来不是那样人啊!)
(这不会是她的计策吧?)
谢悟德赶到现场的时候,主要人员都已经到地差不多了。
他个子高,并没有第一时间往里挤,而是站在人群外面大致扫了一眼。
佯装镇定实际满脸心虚的柳知,已经急到满头虚汗的柳婶子,一堆围着孟芸义愤填膺的吃瓜群众,扑在孟芸身上哭的小丫,连连摆手试图撇清关系的小二,还有正在抡着沙包大的拳头、气得额角青筋暴跳的自己二哥。
好一出大戏!
如果说来之前,他只是百分之八十的确定,那现在,他已经百分百确定了。
这肯定是他那机灵的二嫂的倾情出演!
碰瓷这一招,甭管无不无赖,至少效果是真的好。
更别说柳知本来就心里有鬼,这会儿别说他妈,他自己也有点摇摇欲坠了。
谢悟德心念一动,先让温容切换界面抽了个签。
今天又是有特效的——这次还附赠了一段小动画,只是那动画怎么看怎么不吉利。
一片大湖之上,阴雨密布,风雷大作,湖边植物被吹得动摇西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催折掉那细嫩的枝叶。
温容的声音也带上了些急促。
【泽风大过——下下卦!】
【无论宿主要做什么!一定要小心才对!】
下下卦。
谢悟德眉头一皱,飞快地转换了思路。
他刚刚原本是打算直接讹人的。
毕竟现在形势对自己家这么有利,他不乘胜追击,不是浪费了二嫂给创造的这么好的局面?
但下下卦的话... ...
这事情毕竟有点大,谢悟德不敢试验自己人定胜天的言论,还是打算换个方式。
他抹了抹脸,把愤怒到极致的表情,替换成平静中强忍悲伤,这才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去。
“二哥——!”
孟芸演技好,谢悟德也不差,简单两个字,就把自己那惶急、担心,和强自镇定演绎的淋漓尽致。
他扑到小丫身边蹲下,惶惶然地左右看了看。
“二哥,柳兄、这,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