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回半个月前。
暂时完好的地下酒吧中,金发女人半倚着吧台,视线投向柏兰德离开的方位。
她轻缓地拿起酒杯,蓝绿色的液体随着动作在透明容器里摇曳。晃动的杯壁映照出一张扭曲的、追忆般的面庞。
那双蓝色眼瞳也随之闪烁,似乎陷进了某种迷思。
柏兰德。贝尔摩德咀嚼这个代号。
这场意料之内会面的全过程影像都被她记忆。其中神态的微妙改变、对话的每一帧内容都被她在脑海里进行数倍延长。她专注地进行阅读,试图分析其中包含的深意。
“他就是‘柏兰德’。”低沉的男声从她身侧响起,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轻声问道,“需要我去警告一番吗?”
贝尔摩德说:“他是琴酒的人。”
组织内没有特别严格的规矩。除去地位等级上的差别,BOSS只在成员内斗上设置了较多限制。因此各个派系就算存在矛盾,也不会摆在明面上。
琴酒与其他派系相比,弱势在于势力范围,强势则在于个人武力——处决叛徒的权力,某种程度上是过高的权柄。
一旦以“怀疑背叛”的名义,监视、处决,这些都成为了最普通的应对。
只是,若失去了琴酒的镇压,若他们针对的是另一位与琴酒地位相同、甚至某方面来说更受信任的高层呢?
——那便又是另一种情况。
男人了然地压低帽檐,“我会让他懂得闭嘴。”
贝尔摩德仿佛没听到这句话。
她抬起酒杯轻抿一口,让那酒液润湿殷红的嘴唇,男人熟练地接过,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空荡的玻璃杯落在吧台面,带来了略微尖锐的摩擦声。
女人站起身,披起挂在椅背的西装外套。她优雅地从衣领内拨出长发,金色便散在墨似的纯黑布料上。前襟挂着的墨镜被她拿起、展开、戴上,只露出线条优越的下半张脸。
她无视周围隐隐骚动的气息,和不知何时开始躁动的空气。
“走了,卡尔瓦多斯。”贝尔摩德说,“看来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跟在她身后的男人挑了挑眉。
这一次的行动,与其说是组织的任务,不如说是贝尔摩德的个人意愿——组织还没有不识趣到在已派出琴酒的同时让贝尔摩德出现在现场,卡尔瓦多斯也没有胆大到无视自家朗姆老大去跟随另一派系行动。
以真实面貌出现在这种场地,则是贝尔摩德对琴酒的招呼。
她向对方宣告:我在这里。
柏兰德出现在贝尔摩德面前,就代表琴酒便已经被动地接下了这声“招呼”。可现在,任务场地却出现了意外?
卡尔瓦多斯几乎是立刻意识到——琴酒那边出了差错。
……组织的Top Killer,也会在这种简单的任务里出错吗?
而这,在接下来的接连爆炸中被充分地证明。
***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不是询问。当看见银发男人冰冷的眼瞳和周身缠绕的可怕杀气,所有人都能充分地意识到这点。
琴酒没有要知晓所有人行动的掌控欲,那单纯的……只是威胁。
贝尔摩德习以为常地勾起嘴唇,可还未回话,卡尔瓦多斯在她身后眯起眼:“不如说说你又做了什么?”
“看起来,任务是失败了?组织派出的线人也一起被损耗了吗?”
伏特加本老老实实地在琴酒身侧隐身,闻声不禁诧异地投来一瞥。琴酒完全无视这两人的互动,仿佛只能看见贝尔摩德似的,冰冷的视线直指沉默的金发女人。
“……”贝尔摩德突然觉得有点头痛。
琴酒的心情看起来很不好,这让事情处理变得复杂许多,而自己这边还有个拎不清的货在挑事……
她停顿了一下,放弃那些没意义的话术,微笑道:“只是出来喝酒。”
伏特加小声嘀咕了一句:“喝成这样?”
贝尔摩德眉梢一挑。
失去话语的主动权也在此,与表面整洁利落的琴酒二人相比,她现在是难得的狼狈。金发略微凌乱地散着,外衣还有尘土与灼烧产生的缺口。
虽然提前发现了骚动,但爆炸扩大得过于迅速,他们也不可避免地被殃及。在撤离过程中,贝尔摩德又意外碰见了个拿钢筋的古怪男人,双方进行了短暂的交手。
“碰到了一只怪物……”贝尔摩德意有所指般看了琴酒一眼,“有些男人就是不解风情。”
不解风情男·琴酒:“你遇见了谁?”
“不认识的人,看起来跟这次的事件无关,只是单纯浑水摸鱼。”
“你又对这次任务知道多少?”
“我只是单纯地关心你啊,Gin。”贝尔摩德嗔道,“你这任务可是我下达的呢。”
熟悉的男声插入这场对话,带着笑意与细微的好奇,“……我也是吗?”
出口的阴影里,柏兰德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比在场的所有人看起来都要狼狈,脸颊上的伤口还在缓缓渗血,眼尾红得仿佛要燃烧起来。可神情却异常镇定从容,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柏兰德眼神在琴酒和贝尔摩德之间打了个转,又含着笑慢慢收回,这一幕和之前相见时看起来差别过大。
贝尔摩德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柏兰德晃了晃手,“合伙人的话,放心,已经救出来了。那个小鬼跟着他的主人先走掉了……代号’收藏家‘?他托我给您打个招呼。”
琴酒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没作回应。
柏兰德又看向贝尔摩德:“你遇见了那位白衣服的屠夫吗?都说苦艾酒不擅长武力对抗……可这样不应该去挑选更能打的小弟吗?”
一顿连击打得卡尔瓦多斯眉毛抽搐,就要出声回应,这次贝尔摩德提前拦住了他。女人无视柏兰德,以平淡的口吻对琴酒道:“我会进行调查,如果对方没有势力可以考虑吸纳。倒是你……记得看好你那边的小狗。”
琴酒皱了下眉:“?”
贝尔摩德带着卡尔瓦多斯迈着嚣张的步伐离开,伏特加等他们走远,才在琴酒旁边小声地提醒:“大哥,狐狸好像也是犬科。”
琴酒:“……”
柏兰德:“?”
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无视了伏特加不必要的提醒。琴酒收敛杀气,目光却更具压迫感地看着柏兰德。
他问:“你去做什么了。”
这次是彻彻底底的陈述句了。
琴酒并不在乎他是否有自己的行动,但要弄清楚他和这里发生的“意外”有没有联系——柏兰德对此心知肚明。如果不是他顺便救了组织的线人,现在面对的就恐怕不会是这种简单的质问。
柏兰德道,“那个屠夫,和我那位‘朋友’是一伙的。”
琴酒:“继续。”
“爆炸发生之后我将她制服,被那位屠夫追了上来。他的武器很普通,是一把经过打磨的钢筋,但力量远超常人,难以沟通且目标明确。我在甩开他后去了这边的监控室,监控设备被摧毁,录像也被人带走,暂时不能确定是否为对方所做。”
琴酒审视柏兰德的面庞。
“……有一种可能。”红发男人慢吞吞地说,“这次的行动,听说是情报组获知了对方组织的交易行动。但对方……真的毫不知情吗?”
这明显是说他们被对方提前下套。琴酒思索了片刻,“你不需要关心这点。”
他收回视线,抛下一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