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的剑刺向程双河的心口，程双河亦然，如果不收手，他就会撞上程双河的剑。
程双河以为他会闪开，甚至都计划好了一会儿怎么缴楚烨的剑。
他是楚烨的师父，楚烨的所有本事都是他教的，对于这个徒弟，他自以为足够了解。
可他没想到的是，楚烨直接撞了上去，把自己的身体撞在他的剑上。
与此同时，楚烨的剑也刺进了他的心脏。
程双河满目愕然地看着面前的徒弟。
他不相信，不相信楚烨会做这样的事。
楚烨是姜枫晚教导着长大的，姜枫晚性格懦弱，又自诩好人自诩心善，一向教导楚烨济世为怀，尊师重道，怜悯苍生，楚烨在今晚之前，连人都没有杀过。
而他还是楚烨的师父。
楚烨一双眼睛恨恨地盯着他，拔出剑，又往同样的位置刺了一下，刺得很重，剑尖上都是血。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楚烨把三年前在灵堂里，程双河说姜枫晚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你……”
楚烨再次把剑拔出来，刺了第三剑。
月光下，满脸血污的楚烨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讨债的鬼，嗓音喑哑道：“程双河，你以为你赢了吗？！”
程双河低头看着楚烨手里那把剑，又抬头看看楚烨，似乎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个小毛孩子的手上。
可他就是那么死的，死不瞑目。
楚烨把程双河的尸体推开，自己握着剑柄，忍着痛把程双河的那柄剑从身体里一寸一寸拔出来，扔到地上。
楚元昌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他首先看见的就是躺在地上的程双河，连忙跑过去抱着程双河喊，又是探鼻息又是摸脉门，可是程双河已经死了。
呼吸没有了，脉搏也不跳了。
他哭了。
那么多年，楚烨第一次看到他哭。
当年姜枫晚死的时候，他可是连悲伤的情绪都不曾有。
楚烨笑了，他脸上都是血，笑得很狰狞，又是悲伤又是快慰地道：“楚元昌，我不能杀你，可是你看，我能杀了你至爱的人。”
悲愤之下，楚元昌从地上捡起程双河的剑，狠狠地往楚烨的腿上砍去。
他砍得很深，砍到了骨头上，楚烨痛得闭上眼睛，可是没喊。
他不疼，一点都不疼，他觉得很痛快。
他给姜枫晚报仇了！
看着楚烨踉跄了一下，却又很快站住了，楚元昌骂了一句“畜牲”，剑已经指向了楚烨的咽喉。
楚烨没有躲。
他好累，身上快没有力气了。
眼看着楚元昌的剑就快要碰到楚烨的喉咙，另一柄剑横空出现，将其拦住。
来的是六长老，她无暇管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只喊道：“掌门，烨儿是你儿子！”
“我没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儿子！”楚元昌怒喝道。
楚烨冷笑道：“巧了，我也没有你这样禽兽不如的爹！”
“你——”楚元昌指着楚烨，滞了一瞬，又道，“双河是你师父，你居然杀了他？！”
“那我娘呢？我娘是你的什么人？你把她当成什么？你是怎么对她的？！”
质问了两句，楚烨剧烈咳嗽起来。
六长老赶紧把他扶住，担忧道：“烨儿，你忍一忍，我带你去找大长老……”
“不用了，六姨，我不想见那个老匹夫！”楚烨轻轻把六长老推开，冷漠地看着楚元昌问，“你杀不杀我？不杀的话，我先走了。”
楚元昌还没说话，六长老先急了：“你要去哪儿？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得疗伤……”
“不疗了。”楚烨环视了四周一圈，嘲讽道，“我就算是死，也不想死在这名剑山上。太脏了！”
他说罢，果真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身上都是伤，一直在流血，腿上楚元昌砍的那一下能疼进骨头里，他走得很慢。
可他还是走了。
他拖着自己剩下的半条命，不顾六长老的喊叫，在石阶上留下了一串血脚印。
六长老想去追楚烨，却听楚元昌吩咐道：“让他走！通知门派上下，魔君孟离带人夜袭名剑山，杀尽隐卫团一十三人，重伤名剑山少主！我名剑山从今以后，跟幽冥界势不两立！”
逐渐远去的楚烨听着身后传来的缥缈的声音，也不过一声冷嘲。
这段往事，楚烨已经许久没有回忆过了。
杀人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但是……
楚烨站在楚元昌的院子外面，手攥成了拳头。
他现在只有十五岁的身体，十五岁的力量，但是……他不是十五岁的楚烨！
他往前走了两步，隐卫团守着院子的人立刻过来了。
那些人看姜枫晚和楚烨一直是表面恭敬实则不屑的，现在也是如此，虚假地一拱手问：“少主，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另一名隐卫道：“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吧。”
“我就随便看看，一会儿就走。”楚烨说罢，做出转身要走的模样。
那两名隐卫信以为真，并没有把楚烨放在心上，准备回去继续插科打诨。
可还没转身就被楚烨一掌打在后颈上，人晕了过去。
隐卫团的人分工明确，白天和夜里值守的人是分开的，晚上有四个人，楚烨又把另外两个人也打晕了，弯腰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打进了楚元昌的房间，自己则是飞快闪身去了窗外。
片刻后楚元昌果然披着衣袍开门出来了，楚烨趁着这个时候翻身进了房间里，召剑挑开了床帐。
程双河或许是被折腾累了，现在还眯着眼睛趴在床上，听见动静，居然都没有仔细分辨就喊道：“元昌。”
这两个字喊得极其酥软，哪里有半点儿平日里孤高傲然的模样。
楚烨手法飞快地封住了程双河经脉，又觉得脏了眼睛，扯了被子扔在了程双河身上，再一剑削掉了床帐。
楚元昌以为是有外敌入侵，刚把几个晕倒的隐卫弄醒了让他们去叫人，自己则是回来喊程双河，却正好撞见楚烨削掉床帐的一幕。
那一瞬间，楚元昌的脸色好不精彩，又见程双河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他正要上去查看，楚烨手里的剑却已经比在了程双河的脖子上。
“你干什么？！”楚元昌大惊失色，吼道，“楚烨，那是你师父！”
对于“师父”这个称谓，楚烨不置可否，只道：“你现在去竹楼，否则……”
他眼神陡然变化。
“你敢要挟我？”楚元昌问道。
楚烨扯着嘴角笑了笑，他不答话，但是手里的剑却已经割破了程双河的皮肉。
他不爱动手，不爱杀人。
可为了姜枫晚，他可以做任何事，更何况……程双河，反正他都已经杀过一次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次。
楚元昌脸色骤变，惊呼道：“楚烨，你……”
“你如果再不去，我马上割断他的喉咙。”楚烨威胁道。
楚元昌眼里都是恨毒的光，却又不敢用程双河的命来赌，只好边穿衣服边道：“好，我去！楚烨，你要是敢再动他一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楚烨猜到了。
那一年如果不是六长老突然出现，楚元昌肯定会让他给程双河偿命。
眼看着楚元昌快走到门口，楚烨叫住了他：“我跟你一起去，你要是敢在我娘面前说半句不该说的话，我就杀了程双河！”
楚元昌目眦欲裂道：“你敢！”
“你看我……”
“楚烨。”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楚烨低头一看，就见程双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两指夹住楚烨的剑，轻轻一折就将他的剑给折断。
“你的本事还是我教的，你以为，我能那么容易就被你制住吗？”
楚烨后颈一阵发凉。
这不可能！
刚刚程双河明明已经睡着了，明明被他封了经脉，明明……
还有他的剑，他的剑是姜枫晚特地去凛雪阁求的，哪怕是程双河，也不可能轻轻一下就把剑折断！
他还在想着是哪里出了问题，却见楚元昌一脚直接踹了过来，他虽然快速用双手格挡住了，但到底只有十五岁的身体，身体往后退了好几步。
楚元昌护在程双河身前，捡了地上程双河的外袍给他披上，转向楚烨训斥道：“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娘？！”楚烨怒道，“她现在在竹楼命悬一线，你问过吗？你看过吗？你只知道跟程双河……”
“住口！”楚元昌喝止了楚烨，横眉道，“你娘是个什么东西？她能跟双河比？！”
纵使早就知道楚元昌对姜枫晚没有一丝丝情意，但是现在听到这样的话，楚烨依旧觉得怒火中烧，挥着断剑就往程双河刺了过去，口中还喊道：“我杀了你！”
只是剑还没刺到程双河，就被一柄折扇挡住了。
孟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握住他的手腕问：“楚烨，你干什么？”
“我要杀了他！孟昭，你让我杀了他！”
孟昭双眉皱着，脸色很冷，“你要杀谁？！”
“程双河！我要杀了程双河！他和楚元昌就是畜牲，他们……”
“你发什么疯？！”孟昭喝道，“程双河早就死了，两年前他就死了！”
她一手制住楚烨，另一只手掐了个决，再一施法，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这里不是名剑山，不是竹林，也不是楚元昌的房间，这里……
这里是他和孟昭之前待的地方？
“这是个幻阵！”孟昭道，“你看到什么了？”
她是破了自己那边的阵才过来的，一见到楚烨就见楚烨拿着一把剑喊打喊杀，可是周围分明一个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