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楚烨回头看孟昭，有些莫名。
孟昭却只是冲他摇了摇头，便转向了村民们笑道：“各位误会了，我们确实是听说了这里的神仙像才过来的，却不是来请走神仙，只是想拜一拜，沾沾运气而已。”
村长目光审视，狐疑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孟昭双手一伸，笑意款款。
她衣袍宽大，晨风一吹，衣摆摇曳，人裹在其中，又因为是个女子，骨架偏小，此时看起来便没有任何攻击力，“我们就两个人，也不可能把神仙像抬走。再说，你们这么多人，我们打也打不过呀。”
楚烨皱着眉看孟昭。
他现在已经琢磨出来了，孟昭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有人信。
村长跟身边的几个人低语了几句，随即就神气起来，捻着胡子道：“那也好，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不过，成柏冒犯天神，惹得启明星君不快，你们待会儿可得注意言行。”
孟昭道了两句“自然”。
楚烨趁机问道：“那神仙像便是启明星君所化吗？”
他刚才出言不逊，村长对他印象不好，一偏头道：“那是！那可是最得天帝器重的神仙了！”
说罢又转向众村民道：“我们带他们去看看，让他们见见真正的神仙！你们把人看好了，不许他们动什么手脚！”
一大堆人便吆喝着，乌泱泱把楚烨和孟昭围在中间，一起往村子后面去。
楚烨见那些村民个个神色兴奋，面色不由沉重起来。
孟昭笑道：“这里地处偏远又贫穷，突然出现了一位神仙，自然是要炫耀的。”
楚烨怀疑道：“哪有要人进献孩童的神仙？”
而那些人居然还真的把自家孩子送进去了，也不知那些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孟昭道：“修道者众多，可别说飞升，人也好，魔也好，就连能修个长生的都寥寥无几，能见到神仙的凡人就更少了。他们若是真的见到了神仙……哼。”
最后那声哼笑尤其意味深长。
楚烨偏头望着她，“你笑什么？”
孟昭但笑不语，只是把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天光逐渐亮了起来，周围黑沉沉的景色被照亮，满目都是鲜嫩的绿色，田间地头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五颜六色，都是生机。
村民们把楚烨和孟昭带到了村子后面，那正中间的空地上果然有一座四五人高的石像，双目怒睁，甚为威严，很是唬人。
“这便是启明星君的神像了！”村长对着神像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又指着楚烨命令道，“年轻人，你方才对星君不敬，先下跪叩头请罪吧！”
楚烨瞪大了眼睛。
下跪叩头？跟一尊来历不明的石像？
还有这样的事？
见他不动，一众村民都是脸色大变，不停催促。
孟昭摆着手笑道：“他是我的朋友，年轻气盛，就算跪了也不诚心，还是我来吧。”
楚烨拉住她的袖子，“孟昭……”
孟昭抬了抬手，神色平静地制止他，又对村长道：“不过，我这一跪，就怕诸位承受不起。”
楚烨却不理会这些，对孟昭道：“这不过是一尊装神弄鬼的石像，你还真当他是神仙？神仙哪有那么容易见到？”
谁在路上还说这些村民愚蠢的？
况且就孟昭那个性格，她怎么突然要给这种东西下跪？
孟昭却是回过头来冲他笑笑，挑起一边眉毛问：“你怎知我不是神仙，下凡历劫？”
楚烨愣住了。
不过因为孟昭这句话说得很轻，所以除了他以外，别人都没有听见，还在催促着：
“你不是要跪吗？快点！”
“必须给星君磕头认错！”
“要是星君动怒了，可没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孟昭把手里的折扇往腰封一插，右手掀起了衣摆，双膝微弯。
就在这个时候，天上突然“轰隆”一声，炸响了一个雷。
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惶惶然的看着天空喃喃道：“怎么大早上的打雷……”
孟昭解答一般道：“我不是说了吗？在场的诸位，包括这尊石像，都受不起我这一跪。”
见村民们窃窃私语，村长挥着手大声正色道：“不过是巧合而已！大家不要听他胡说！启明星君会保佑我们的！”
已经站直了的孟昭听了这话，又再次做了下跪之态，而就在她膝盖弯下去的一瞬间，天空再次打了闷雷，不仅如此，一道闪电还在天边炸开，刺眼的金光映在了众人脸上。
孟昭面色一变，瞬间褪去方才那副斯文有礼的模样，厉声道：“我乃天帝座下道德星君临凡，尔等凡人不识本君真身，该当何罪？！”
两道惊雷下来，村民们被吓坏了，纷纷扑通跪下地来，对孟昭俯首骇然道：“小民有眼不识泰山，小民有罪，请星君息怒！”
“星君恕罪！星君恕罪啊！”
村民跪了一地，楚烨却难以置信到几近失声：“什么星君？”
那些凡人被蒙在鼓里，可他方才却看清楚了，孟昭掀衣摆的时候，分明将左手负在身后，掐诀布了个简易的幻阵，至于那两道雷，自然也是假的。
这不是装神弄鬼欺负老实人吗？
他话音刚落，孟昭的扇子已经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训斥道：“你这小童，下凡几日，居然就忘了本君的身份，看来是凡人的生活太过闲散了。”
一边说话，还一边跟楚烨使了个眼色。
楚烨这才明白孟昭的打算，干咳一声附和：“啊，是，是，太过闲散了。”
末了又小声嘟囔道：“你可真是什么谎都敢撒。”
“过奖。”孟昭笑着应了一声，转向那些村民，正色道，“启明乃是私自下凡，本君受天帝指派前来拿他，尔等速速带本君去往启明元神暂居之所！”
刚才还嚣张至极的村民们此刻皆是诚惶诚恐地俯着身体，连抬头看一眼孟昭都不敢，身子细细地哆嗦着。
楚烨看着身边的人，一时有些恍然。
他第一次见孟昭是在丹霞殿的屋顶，当时孟昭似乎在小憩，后来他们动了手，但是孟昭没有较真。
再之后，孟昭在他面前几乎一直是懒懒散散的模样，能坐着不站着，可不管站着坐着，她都跟没骨头似的靠在那儿，脸上总是带着笑，除了那张脸，那身绣着暗纹的衣袍，那柄带了文人气的折扇，整个就是不修边幅。
这让楚烨甚至都忘了，当初在丹霞殿前的梨花道上，这人是如何将一把剑使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而这时，孟昭的身上似乎又带上了那时的气势，即便柔和的晨光照在她身上，照在她脸侧，她看起来也如寒江冰雪，不容人接近。
见那些村民依旧跪伏着不动，孟昭隔空一掌打在那受了香火的石像上，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号称被“启明星君”附身的石像便化为一堆飘散的飞灰烟尘。
村民们被这飞灰呛得连连咳嗽，脸上惊骇更甚。
“尔等凡人，胆敢违抗天帝旨意？！”孟昭低喝道。
村长连忙颤声道：“不敢，小民不敢……星君，这其中是否有误会？启明星君他……他是来点化我们的……”
楚烨猜测那些人或许是因为受了那所谓“启明星君”的好处，怕“启明”被抓会影响村子里的气运，便劝道：“诸位不用担心，我们只是要带启明回去见天帝，若是……”
孟昭却没有楚烨那样的耐心和脾气，狠声道：“不过是启明的藏身之所，本君掐指一算便能知晓，问你们只是给你们这些愚民一个机会！启明逆天而行，擅改凡间气运，尔等若不趁此机会将功折罪，天罚将至！”
话音刚落，又是一记惊雷。
楚烨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孟昭。
这个幻阵虽然简易，但是也耗灵力，孟昭居然在幻境里一连做了三道雷。
好在孟昭的办法有用，村民们被这三道惊雷炸得心惊胆战，终于有人迟疑着举起手道：“星君，我……我带你们去……我们不知道他……”
那人想说启明下凡跟他们没关系，能不能请孟昭在天帝面前帮他们求求情，可孟昭一听有人愿意带路了，连话都不让他说完就立刻变了脸，笑吟吟道：“那就有劳了。”
那人便不敢再说话，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在前面带路。
其余人依旧跪在原地，孟昭是不想管他们，楚烨回头看了一眼，终究是于心不忍，对他们道：“起来吧，别跪了。”
那些人不仅不起，反而抖得如同筛糠。
楚烨便拉住孟昭，向她投去祈求的眼神。
最终，走出去好远的孟昭才一挥手道：“都起来，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诚惶诚恐的村民们这才如蒙大赦的从地上爬起来，却还有不少人的腿都是抖的。
领路人一直到了村子后面的一座山上，又几乎快走到了半山腰，才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道：“星君，就是那里了……启明星君每次都让我们把孩子放到山洞口……”
孟昭点点头，一脸的高深莫测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