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上次交手孟昭觉得这小子不懂规矩，想好好教训一番，所以召了剑，这次却是指导为主，便凭着一把折扇跟楚烨过招。
可是两个多时辰过去，日渐西沉，暮色四合，客栈的花墙都失了颜色，楚烨还是拿孟昭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更让楚烨气愤懊恼的是，孟昭基本上都是只守不攻，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出了一身汗还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楚烨不痛快了，把剑往地上一插，“你到底想怎么样？动手啊，打啊！”
客栈的檐角点上了灯笼，照着地上的剑，光影微弱。
“又打不过我，甚至不能逼我出招。”孟昭耸了耸肩，“你继续一意孤行，凭着那点儿三脚猫功夫去锄强扶弱吧，我没心思陪你过家家。”
她说完就要走，好像真的完全不恋战。
楚烨这下更不服气了，“三脚猫”和“过家家”这六个字像根钢针似的刺在了他的心上。
“行，招式我暂时比不过你，我们来比法术！”楚烨发誓一定要赢孟昭一次。
孟昭却懒洋洋的指了指天，“累了，明天再说。”
楚烨叫不回来人，只能认命地收回了剑，却没看到孟昭上扬的嘴角。
孟昭交待客栈的伙计送来热水，她洗去一身汗渍出了房间，听伙计说楚烨去厨房了，她于是也去了厨房，一进去就看到桌子上放了一碗面。
这碗面很简单，就是普通的面条加了些辅料，而楚烨还在灶台边儿慢吞吞地弄什么东西，弄得很专心，连厨房里进了人都不知道。
孟昭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正好饿了，见有现成的，一点儿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的直接坐下，将就横在面碗上的筷子就开始吃。
等楚烨调好酱汁回过头来的时候，就发现那碗面已经惨遭孟昭亵渎，当下惊恐道：“你干什么？”
“吃面啊。”孟昭抬起头来看他，“你做的？手艺不错。你手上拿的什么？给我。”
“给什么给？！”楚烨如临大敌一般把装着酱汁的碗背到了身后，“这是我给自己做的！”
“面我都吃了，你那酱汁留着有什么用？还不如让我吃个完整。”孟昭强词夺理道，“再说了，我陪你练了一个下午的剑，就拿这碗面做酬劳也没占你便宜。”
楚烨发现自己拿孟昭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碗递了过去，“给我留点儿，我再下一碗。”
光说不算，他还死死地盯着孟昭，生怕孟昭把自己调出来的酱汁都给用完了。
看到孟昭只倒了一半儿，他心里那口气终于顺了点儿，又生了火重新给自己煮面。
孟昭一边吃面一边跟他说话：“你这面做得比店小二的好吃。”
“废话。”楚烨自豪道，“这是我跟我娘学的，有技巧的。”
孟昭赞同道：“嗯，要是你什么时候练功能有你煮面这样的成就，那你娘在九泉之下应该就可以瞑目了。”
楚烨盯着锅里开始冒泡的水不出声。
孟昭知道他最听不得别人说姜枫晚，还以为他要跟自己理论两句，可他居然默不作声。
这让孟昭不自在了，盯着他笔直的脊背问：“怎么了？”
楚烨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娘说这面是她老家的做法，她从小就会给我做，楚元昌有时候事务繁忙，她也会做了请六姨帮忙送过去。”
后来他才知道，这一碗面里，寄托的都是姜枫晚对他们父子俩的惦念。
后来他才知道，六姨给楚元昌送去的每一碗面，都被楚元昌当着程双河的面喂了狗。
楚烨很少会主动说起姜枫晚，更鲜少说起姜枫晚生前为他做的事。
孟昭很给面子的把面条和配菜吃得干干净净，甚至把汤也喝光了，才好整以暇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拭嘴角的汤渍。
楚烨的第二碗面也做好了，他坐在孟昭对面，把酱汁淋上去，搅拌匀了，每一口都吃得很慢，很珍惜。
吃了几口，他突然自我嫌弃道：“真难吃。”
他做面的手艺永远都比不上姜枫晚。
孟昭对他那碗面不做评价，而是风马牛不相及地提了一句：“名剑山擅长剑法，可你的剑法没练到精要。”
或许是突然生出了愁肠，楚烨不跟孟昭抬杠顶嘴了，有一说一道：“我正练到精要的时候，我娘去世了，后来……”
后来，他给姜枫晚守孝三年，再后来……
他接着道：“教我剑法的人死了。”
孟昭在名剑山的时候听说了不少楚烨的事：“程双河？那是你师父吧？听说他还是你爹以前隐卫团的首领，很得你爹的器重。”
楚烨只吃面，不说话，像只貔貅似的只进不出。
因他低着头，孟昭看不到他的表情。
孟昭继续道：“听说两年前，他被孟离杀了？”
楚烨吃面的动作停了片刻，却也只是片刻，然后接着做貔貅。
孟昭知道程双河从楚烨三岁的时候就开始教导他，以为他是提到自己亡故的师父难过，便也不说程双河了，转而提道：“你的天资很高，只不过修为遇到了瓶颈。”
楚烨的修为应该还停留在他十五岁的时候。
孟昭暗自琢磨了一番，帮忙出起了主意：“你现在的修为还发挥不出名剑山剑法的优势，可以换个思路，不一定非要练这套剑法。”
楚烨简直后悔死了练名剑山的剑法，可一听这话，还是往孟昭看了过来，“我正练到精要之处，不练这个练什么？”
不就是瓶颈吗？谁修炼没个瓶颈？他一定能突破。
孟昭扇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笑道：“一条路走不通的时候就换一条，说不定就茅塞顿开了呢？”
她抬了抬眉毛，觉得这事儿很有干头：“明天我们好好研究一下，创一套你自己的剑法。”
楚烨眨眨眼睛，“我们明天不是要比法术吗？”
“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两日。”孟昭笑着说。
每个门派各有所长，做为原江府地位最尊崇的门派，名剑山最擅长是剑，且剑法以轻灵飘逸著称，与人打斗时也颇带几分美感，很是养眼。
都说“蛇蝎心肠美人面”，明华剑也讲求此道，若是与名剑山的高手对上，交手时稍有疏忽便会被这养眼的剑法吸引注意力，放松警惕，很快被对方看出弱点，再一击而中。
可楚烨还没有练到这个地步。
自从姜枫晚死后，楚烨对名剑山的一切都心生抵触，修炼时静不下心，也导致修为一直停滞，下山之后他除了养伤那大半年，其余时间都在各处游历，也学到了一些别的剑术。
几日过招下来，孟昭发现楚烨学的剑术过于驳杂，不利修行，不如全部摒弃。
楚烨不干，梗着脖子道：“我都练了那么久了，就这么扔了多可惜？”
“你连自己门派的剑法都没练好，广而不专，难成大器，倒不如用心只钻研一门，有了心得之后做什么都简单。”孟昭坐在树枝上乘凉，后背靠着树干，低头望着地上的楚烨。
说着说着她就饿了，支使楚烨道：“去给我下碗面去。”
他们在这家客栈已经停留了十来天，楚烨发现孟昭对他是真的耐心，指导也很细致，他虽然性格有些莽直，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不好一直摆脸色，相处也就比原来和睦了不少。
此刻听到孟昭的话，他很自觉的收了剑，“哦”了一声要往厨房走。
走了两步，他又觉得不对，抬头看着树干上的人问：“你现在使唤我是不是过于顺手了？”
孟昭深以为然并且理直气壮：“自己人都这样，快去。”
去厨房的路上，楚烨仔细琢磨着整件事。
他本来是要跟孟昭分道扬镳的，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啊，对，是孟昭。
每次他一露出想走的心思，孟昭就会跟他说各种尖酸刻薄的话，那话听在楚烨耳朵里，让楚烨觉得自己要是真就这么走了，简直无颜立于天地之间。
不过只要打得过孟昭了，看孟昭还能说他什么！到时候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孟昭管不着。
而后院里，孟昭一见楚烨进了厨房，立刻轻轻巧巧往院墙一跃，人就落到了外面。
院墙跟下，一名身穿名剑山弟子服的少年正规规矩矩站着，见到孟昭下来，立刻行礼恭敬道：“孟长老。”
孟昭抬手示意他免礼，“我传回门派的消息，掌门可收到？”
弟子答道：“已经收到了。掌门一收到孟长老的书信就立刻暗中通知了各派掌门，并且已经在核实名剑山是否有魔族中人混迹其中。至于金甲，各派也会留意。”
孟昭心道楚元昌还挺多事，看来晚些得给阿蘅传个信，让她小心些。
弟子从衣襟里拿出一封书信来，双手呈上，“昨日有人带伤上了名剑山求助，掌门请孟长老带少主前去除妖历练。”
孟昭将信件拿过来，拆开看了。
信上写明了这次委派的情由，据说是亭台村最近出现了一尊神仙像，对百姓有求必应，但要求进献童男童女，有人发现那尊神仙像其实是妖物所化，请他过去查明真相。
信的前面几页是此次任务详情，最后一页纸上写的不是公事：【犬子顽劣，劳小友费心。小友近日辛苦，待小友回山之时，元昌必定设宴相迎，补上小友入长老阁的礼数。】
孟昭把前面几页纸装回信封，最后一页则是在掌中催为齑粉，挥洒开了便对面前人道：“我明日便和少主前往亭台村，你回去转告掌门，让他放心便是。”
弟子拱手应道：“是。”
孟昭转身往客栈正门走，悦耳的嗓音飘散在了晚风里：“我最怕麻烦，领个虚衔也就是了，让掌门不必为我设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