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反手关了门，芸娘背对着门上了插销，轻声笑道：“公子知道我要过来？”

帐子里的人不答话，只是咳嗽了一声。

芸娘上前，关切道：“公子病了吗？”

“风寒而已。”

“家父以前是大夫，奴家也略通岐黄之术，不如我给公子看看？”

芸娘一边说话，一边不等对方答应就到了床前，掀开了纱帐。

结果看到里面的人，她倏地愣了，如花似玉的脸上，表情都在瞬间凝固。

“你……是你？”

孟昭翻身从床上下来，浅浅笑道：“姑娘不是来找我的吗？”

孟昭笑起来很好看，像是朝阳初升，百合新开，却让芸娘觉得背脊发凉。

只一瞬间，芸娘就明白了，孟昭是故意的。

她飞快地往门口跑去，想要夺门而出，只是手才刚碰上木门，一阵灼烧感就从指尖传来，她原本纤细白皙的十指霎时间被灼伤，空气里飘散了一股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孟昭从容的到桌前坐下，若无其事地斟酒，“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不要打与我同行那位公子的主意，其他的，你要做什么我都不干涉。”

芸娘的额头上浸出了一层薄汗，目眦欲裂，“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与你无关，你只要知道，我，你招惹不起。”孟昭眼眸抬起，春水似的一双眼眸里，竟骤然生出一阵杀气。

可她偏偏还是笑着说的后半句：“这就够了。”

门窗未开，房间里点着蜡烛，烛泪蜿蜒无状，顺着烛台往下流。

芸娘咬了咬唇，片刻之后，收了自己满脸的怒容。

美人生气不好看，还容易老。

她忍着指尖上的疼痛，扭动着纤腰到孟昭面前坐下，抬手要去摸孟昭的脸，孟昭却是往后一仰，径直避开。

芸娘眼睛一眯，“公子怕我？”

孟昭笑了，嘴里的话却丝毫不给人情面：“嫌你脏。”

脏得他连食欲都没有，一口饭都吃不下。

芸娘待要反驳，却听孟昭平静道：“你的眼睛是谁的？”

芸娘一愣，瞠目结舌。

孟昭放下酒杯，折扇挑着她的下巴，细细端详着她脸上的每一处，喃喃道：“这眼睛，鼻子，嘴……真是一副好皮囊。”

芸娘垂着眼皮看她，咬牙道：“你也不差。”

话音未落，就感觉下巴上刺痛无比，她猛然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想从窗户逃走，可就跟方才一样，她的手一碰上窗户，立刻就被烫伤了。

“这屋子里我布了阵，只要你答应我说的话，我就放你走。”孟昭淡淡道。

芸娘一双眼里都是凶光，再无半点娇媚之态，恨声道：“你果然是修士！你女扮男装，就是为了引我出来？！”

孟昭淡笑不语。

片刻后，她才复又开口：“化影术法你都敢用？”

视线在芸娘身上绕了一圈，孟昭负手踱步道：“你是人，化影术法是魔族的功法，谁教你的？”

折扇在掌心点了点，她突然又笑了，“让我猜猜，你是跟魔族的人做了交易？跟哪个部族？魑魅族？魍族？还是……”

他说得淡定从容，芸娘的脸却一寸寸变得煞白。

白天只是见了一面，她就觉得孟昭不简单，此刻听孟昭说的话，她更是胆战心惊。

她只是看了她的脸，居然就知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芸娘道。

孟昭眼尾一挑：“你跟魔族合作，能有什么好下场？”

芸娘龇着牙，被烧焦的指尖抚过自己脸上细腻的皮肤，“至少他给了我这张脸！”

孟昭却低头笑了起来。

半晌，她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脸。”

孟昭突然抬起左手，掌中涌出一阵浅蓝色的光华直冲芸娘而去，芸娘猝不及防被笼罩其中，躲闪不及，只感觉脸上疼痛难忍。

渐渐的，她原本美艳的一张脸上出现了好几道狰狞可怖的裂口，那裂口像是被生生撕开似的，随着孟昭掌中收力，那张脸一分好几块，皮肤居然全都脱落了下来，掉在地上的，俨然是被拼接起来的一张脸。

而此时的芸娘早已不复方才的美貌，她脸型并无突出之处，眼睛也黯然无神，右脸上还有巴掌大的一块红色胎记，刺目得紧。

孟昭指尖一旋，化出一面半透明的镜子来，就竖在芸娘面前，声嗓淡淡道：“看清楚你这副尊容，这才是你的脸。”

芸娘看着镜中那丑陋的面容，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双手抱头，惊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不是！这不是我的脸——不是——”

她的声音太大，门外很快传来拍门声，接着是楚烨的声音：“孟昭！你开门，让我进去！”

孟昭语气如常：“没你的事，滚回去睡觉。”

她再不管门外的楚烨，而是到了芸娘面前，“化影术法，又叫画皮，共有三重，那个人教你的是最低阶的一种：以数人之身，取长处拼接……”

她低低笑了一声，说不清是褒奖还是讽刺，“你倒是心狠手辣。”

就芸娘的皮相，不知杀了多少女子，才拼出她如今的花容月貌。

芸娘后背靠着柜子才站着没摔倒，她一双眼恨恨地瞪着孟昭，“你知道什么？我是长得丑，可长得丑又不是我的错，她们不就是长得好看吗？凭什么欺辱我？她们都该死！该死！”

她说得愤恨至极，显然是受过无数侮辱，可孟昭对她的过去不感兴趣，只漠然追问道：“是谁教你的化影术法？”

芸娘眼波一转，斜眼看着孟昭，略一挑眉，“你想知道？”

说话间，她刚才被烧焦的手指突然变成利爪往孟昭抓了过来，孟昭只是一个侧身便闪过，与此同时，右手已经掐在对方脖子上，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芸娘穿着红色绣花鞋的脚不停挣扎，看着孟昭的眼睛里都是恨，“我就恨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的！长得好又怎么样？我要你们死！全都去死！”

对于芸娘夸赞似的谩骂，孟昭不喜不怒，手指慢慢收拢，声调也低了下来：“魔族不会平白无故教你这种功法。说，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芸娘不肯说。

她不说，孟昭就加力，眼看着就要把人掐死，芸娘的一双眼睛逐渐充血突出，双手挣扎着在孟昭的手背上甚至抓出了两道血痕，孟昭却不为所动，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或许是实在支撑不住了，芸娘终于艰难道：“找……找东西……他让我帮他找东西……”

孟昭松了手，任凭芸娘摔在地上。

芸娘喘了两口粗气，呼吸顺畅一些了，这才继续道：“他让我帮他找金……”

话没说完，突然一阵疾风袭来，窗户被从外面吹开，只一瞬间，孟昭在房间里布的阵就失了效。

这风来得太急，她只抬手挡了一下眼睛，等再看的时候，地上早已没有了芸娘的身影，只留下一块红纱巾。

这时候门也被推开了，楚烨往房间里一看，问道：“人呢？”

孟昭往窗外一抬下巴，“跑了。”

楚烨立刻追了过去。

芸娘趁着那阵风逃出了风来客栈，顺着指引，左躲右闪的去了乔家镇外的一处树林。

“洪绫仙君！洪绫仙君救我！”芸娘跪在地上，冲着四周喊着，喊声惊起了一群在林中栖息的倦鸟。

这里林深枝茂，月光被遮了大半，原本很是静谧，随着芸娘的到来和被惊起扑腾着散开的飞鸟，又显得阴森。

“你的脸呢？”前面暗处突然传来男子阴柔的声音。

芸娘捂着自己脸上的红色胎记声泪俱下：“被人毁了……仙君，镇上来了两个修士……”

话未说完，暗处已经走出来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他五官英俊苍白，眼神冰冷，浑身带着一阵肃杀之气，一弯身就掐住了芸娘的脖子，目露狠厉：“你说什么了？”

这黑衣男子，正是方才芸娘所唤的洪绫。

“我什么都没说，但是他们知道……”芸娘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真的什么都没说，仙君，我……”

一阵凉意袭来，洪绫手上一松，身子后仰，堪堪躲过一剑，又见那把剑听从主人驱使掉头回旋，只能往后退了五六步，衣袂在夜色中竟带上了几分妖冶。

楚烨把剑收回掌中，迅速掠到芸娘身前，冲洪绫道：“你是什么人？”

洪绫借着昏暗的光线将楚烨细细打量，倏而笑了：“小子，这么凶神恶煞的做什么？是怕我伤了你的小情人？”

楚烨双眉一皱，却听一声轻响，一把折扇在楚烨胸前一旋，又飞了开去。

原来洪绫趁着跟楚烨说话的时候，居然想用暗器偷袭，只是被孟昭给挡住了。

“你又是什么人？！”洪绫问坏了自己事的人。

孟昭信步过来，悠然道：“在下不过区区小卒，你不必知道我的名讳，不过——”

她神色突变，“不久之前，你们偷袭名剑山掌门，现在又指使人残杀无辜百姓。魔族这是要做什么？攻占人界吗？”

楚烨抓住了孟昭话里的重点，双眼一眯，警惕地望着洪绫道：“你是魔族的人？”

洪绫一声轻笑，对楚烨的问题避而不答，而是伸手要去抓芸娘，却被楚烨一剑挡住。

他瞬间后掠数丈，召出长剑，竟是一言不发就跟楚烨打了起来。

芸娘本来是循着指引来求救的，她自己本身没什么修为，现在见别人打起来了，她只能瑟瑟发抖的想要逃走，却被孟昭拦住。

孟昭虽然拦在她身前不让她走，却不说话，也不看她，而是盯着暗夜里打成一团的两个人，整个人看起来就更加阴沉。

芸娘不敢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