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方才还骂着畜牲的老妇看见儿子吐血又心疼了，扔下还在抽噎的女儿跑过来，呼喊道：“儿子，儿子你怎么了……”
她抬起头来，一双浑浊的老眼怒视着孟昭，“你凭什么打我儿子？你这是要他的命啊！”
楚烨诧异：“老人家，我们这是帮你……”
孟昭抬了抬扇子，示意楚烨闭嘴，冷漠道：“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女儿。你若是依旧溺爱他，他迟早还会把你女儿卖去别的地方。”
“那我能怎么办？我就这一个儿子，还指着他给我养老送终呢……”粗布麻衣的老妇抱着自己的儿子，悲痛不已，“是我不好，是我非要劝儿子搬家，让他丢了营生，家里揭不开锅，只能卖了自己的妹妹！都是我不好！”
对于儿子出入赌场的事，她只字未提。
孟昭冷冷笑了一声，从腰间取下一枚银锭扔到地上。
那银锭弹了两下，滚到老妇的手边。
“拿去找大夫，好自为之。”孟昭转身，又对楚烨道，“以后别再多管闲事。”
话里的意思，是这件事她不准备管了。
楚烨却做不到，转过身问那男子的妹妹：“姑娘，你们不是长亭镇的人？”
那女子见自己的哥哥被打得吐了血，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她运气也不好，孟昭三天里有两天半在笑，她没见到，偏偏孟昭这时在生气，神色阴冷不好接近，她已经被吓哭了，听见楚烨的问话才止住哭声，点点头道：“嗯，我们是……是乔家镇的人……才来这儿的……”
孟昭无心听那些与己无关的闲事，见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觉得烦，招手叫过来王生，随手抛过去一枚银锭子，“这儿有五十两，以后别找他们麻烦。还有，把这些看热闹的都赶走。”
王生双手接过去银锭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勒！孟公子放心！”
说罢吆喝着手下一通乱赶，还真把那些人给驱散开了。
这时楚烨也把乔家镇的事打听清楚了。
原来乔家镇从两个月前就有年轻人离奇去世，有男有女，女的闭月羞花，男的貌比潘安，老娘亲担心自己的儿女继续留在那儿也会死于非命，所以才劝说儿子搬到了长亭镇来。
结果到这儿以后儿子一时找不到谋生的手段，闲暇之余喜欢上了赌钱，输光了家当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就起了卖妹妹的心思。
楚烨将老人家的一双儿女暗自打量了一番。
女儿倒是有几分姿色，即便穿着普通也不掩灵动，至于那名男子……“因为长得过于俊美而丢了性命”这等生命危险，与他怕是终身无缘的。
孟昭还差不多。
这个念头刚跳出来，楚烨又甩了甩头，觉得不厚道。
帮着把女子的哥哥送去了医馆，楚烨开始跟孟昭清算：“你刚刚差点杀了他。”
大夫说，那人的肋骨都断了两根。
孟昭跟楚烨对视着，神色平静，笑容像河面上反射着的阳光，甚至还有些耀眼，“我以为我杀了他，你会高兴。”
杀人夺命的事儿，她还说得挺开心。
“……”楚烨蹙眉不解道，“你杀了他，我为何要高兴？”
自然是因为楚烨对姜枫晚感情深厚，自己又没有机会再尽孝道，所以容易将这种感情转嫁。
不过这话孟昭没说，她问：“你要去乔家镇？”
“嗯。”楚烨已经出了医馆的门，“这件事有古怪，我得去看看。”
孟昭疾行两步赶上他，扇子拦在他身前，提醒道：“魔族最近不安分，前些日子还伏击你爹，你是名剑山的少主，不要去招惹那些是非。”
如果长亭镇的事是叶凛做的呢？如果叶凛就是想引修仙门派过去呢？
如果魔族是有什么计划，想对修仙门派不利呢？
楚烨这时候去插一脚，必定首当其冲。
孟昭说得煞有介事，楚烨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笑了，“这就是你跟着我的目的？你以为我是小孩，还需要你保护？”
孟昭坦然跟他对视，“以防万一，况且……”
孟昭默了片刻，“你的伤还没好，应该多休息调养。”
他们初见交手那次孟昭就感觉到了，楚烨的修为已经停滞了很久，如果现在突破还来得及，要是再耽误一段时间，等他年纪大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楚烨却不领情。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还有，我不是名剑山的少主，我现在跟名剑山、跟楚元昌都没有关系，你若是真的那么关心楚元昌，大可回名剑山去，不用再跟着我。”
楚烨说罢，脚尖一点地跃上屋顶，踩着道路两边的屋脊就往前去了，孟昭暗骂了一声麻烦，却也只能跟上去。
乔家镇跟长亭镇相隔不远，他们用的轻功，不过两个时辰就到了。
据说乔家镇人丁兴旺，可如今这里的人多半都是老弱妇孺，少见年轻男女。
楚烨实在甩不掉孟昭，干脆就不甩了，两个人一前一后隔了三五步的距离，勉强算是同行。
楚烨在镇上看见茶楼，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伙计立刻殷勤的擦桌子倒水招呼起来。
孟昭坐在另一边，懒洋洋的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像极了名剑山下面依托乔木的千丝萝。
楚烨觉得她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没精神，颓丧得要命，索性不去看她了，请伙计上了一壶茶，旁敲侧击的开始打听消息：“小二哥，你们镇上怎么不见年轻人啊？两个男人喝茶多没意思？我还想找个貌美的姑娘弹曲助兴呢。”
小二哥年纪跟孟昭相仿，优点是左脸上一颗长了毛又鼓起来的又大又显眼的痦子，以前这颗痦子让他自卑至极，把自己讨不到漂亮媳妇儿也算在了这颗痦子上，现在倒成了捡了命的法宝。
他左右看看，故作神秘的弓着身子凑到了楚烨面前，“两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
“对，外地来的。”楚烨笑嘻嘻的准备听他娓娓道来。
小二哥食指在桌面上点了点，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难怪你们不知道！我告诉你们，我们这镇上有妖怪！两位，我看你们都一表人才的，还是趁着天黑之前离开吧，否则怕是见不着明天的太阳咯！”
楚烨喝着茶，权当听笑话，“这么吓人？”
“我还能骗你吗？我家祖上十几代都住在这乔家镇，从来就没有遇上过这样的怪事！”他又往楚烨凑近一点，声音压得更低，“我们镇上一向盛产俊男美女，那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可您刚才也问了，现在街上能看到几个年轻人？您知道原因吗？这是因为最近几个月，我们镇上老死人！”
楚烨：“死人？男的女的？”
“男女都有，而且都是长得好看的！”弓着腰累了，活儿又不多，小二哥干脆拉开楚烨旁边的长凳坐下，“这事儿怪啊！找了道士来看，什么都看不出来，但人还接着死。前不久的一个晚上，打更的更夫路过一条巷子，听见里边儿有声音，走过去一看，您猜怎么着？”
楚烨非常配合，脸上大写着“好奇”两个字，“怎么着？”
小二哥对于他的反应十分很满意，一拍桌子，“是有人在不见灯火的巷子里……”
最后几个字似乎难以启齿，他是跟楚烨耳语的，随后才退了开，继续道：“更夫手里就一盏纸灯笼，看不清啊，只看见一道红色的影子刮风似的就消失了，等他跑过去一看，就在角落里看见了老李家的儿子，人已经断气了，那脸色啊！”
他不停的摆手，身体力行的“不说也罢”。
楚烨：“那女子呢？不会也是……”
“那不是，姑娘家死得更惨，脸都被刮烂了，连亲爹娘都认不出来，都是找到尸体以后再问问哪家女儿不见了，这才能知道死的是谁家的！”
“这么邪门儿？”
“可不是？”
“姑娘也是死在外头的？”
“怪就怪在这儿！姑娘也好，小子也好，出了这种事以后，那家里都是上了锁的，一入了夜根本不让出门儿，可那锁没用啊！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锁好好的，人不见了！一找啊，准是在外头成了死尸！这几个月来，家里有年轻未成婚男女的人家都搬走了，现在找不出来了！”
这事儿，怎么听怎么诡异。
楚烨敲敲桌子，问孟昭：“你怎么看？”
孟昭闭着眼，拿着扇子的手垂在膝盖上，动都不动一下，安静得像一个死人。
楚烨自讨了个没趣，也不管她了，目光一转，就落到了窗户外面。
结果这一看，他笑了，拍着小二的肩，“小二哥，你唬我呢？看，这不就有年轻姑娘吗？”
不远处，一位身着红纱衣的女子正往这边走。
她一手撑着红色的纸伞为自己遮阳，一手拿了红色的丝巾，衣袂飘扬，莲步轻移，虽看不清脸，但光看那身段儿就知道，绝对是个美人儿。
小二哥顺着楚烨的目光看过去，脸色霎时一变，差点儿没坐住从板凳上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