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走出三十三分区，萧萧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啊——总算结束了，我蹲得腿都要麻了。”

毕竟是循环赛最后一天了，除却一些成绩稳压同场的种子队伍以外，其他有点追求的队伍都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在努力抢分，大家各显神通，战况可比前两天激烈多了。

不说别的，单说他们三十三区，今天就上演了不少精彩的比斗。什么绝境翻盘、以下克上、以少打多、缠斗拉锯等等，应有尽有，看得萧萧直呼过瘾的同时，又忍不住庆幸自己队伍打得够凶，要不然也得陷入消耗战地狱，那可就不妙了。

而正因为如此，今天的战斗平均耗时也比前两天更长，等他们终于结束所有战斗并登记离场之时，都已经快四点钟了。

萧萧又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脖子，转头去问自家两个队友：“话说，班长、千同学，咱们接下来要去干嘛啊？还是回宿舍修炼吗？”

千重夜没什么所谓，干脆也扭头去看霍雨浩。后者想了想，说：“回吧，不然也没什么事干。虽然说淘汰赛应该不至于挨着直接进行，但也不能松懈了，能提升多少是多少。”

萧萧遗憾地噢了一声，似乎有点儿意犹未尽。霍雨浩不禁一笑，接着往下说：“当然，适当的放松还是不能少的，正好咱们循环赛拿了全胜的好成绩，值得庆祝一下。这样吧，晚上我请你们去外头吃点好的，怎么样？”

但出乎他的意料，萧萧居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而是扭捏地搓了搓手，大眼睛眨呀眨，试探着问：“那个，我能不能选择自由点餐啊？嘿嘿。”

霍雨浩好脾气地说：“当然可以，你们想吃什么都行。但也别太贵了啊，我的钱包可经不起太狠的压榨。”

萧萧立刻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说：“不会啦，很简单的，还不妨碍班长你摆摊——我想吃烤鱼！吃三条、不，五条！”

霍雨浩：“……”

霍雨浩：“啊？”

他不由自主回想起刚才私底下跟王言聊天，对方也笑着打趣说有机会要来光顾一下他的烤鱼摊，一时间竟有点怀疑人生——不是，为什么大家都知道他在卖烤鱼？为什么好像周围的人都知道他在卖烤鱼？？啊？？？

霍雨浩莫名产生了一种脚趾扣地的欲望，那边萧萧已经小嘴儿叭叭地说了下去：“班长你不知道，你的烤鱼可出名啦，太香了，往街上一杵，根本没人能忽视得了。但是太难抢了，又不能外带，我蹲点半个多月了，愣是一次都没挤进去过。”说着，她还很郁闷地鼓了鼓脸颊，压低声音跟他们吐槽，“我也是服了那些学长学姐们了，来得一个比一个早，还冲得比兔子都快。他们不会都用上了魂力在赛跑吧？”

“……”霍雨浩，“不是、等等……”

气头上的萧萧直接无视了他的欲言又止，两手一叉腰，很不满地继续抱怨：“真是的，不就是吃个烤鱼而已，又不是期末考试，至于这么拼吗？”

千重夜歪头瞅着她，少顷，冷不丁问：“所以，你用魂力跑过，但还是没抢到吗？”

萧萧不假思索地：“是啊！”

霍雨浩：“…………”

他哽了半晌，虚弱地说：“可以，没问题，你想吃多少都行，但咱们还是不说这话题了吧……”

三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外走，大多数时候是霍雨浩和萧萧在说，千重夜安静地听，并不怎么说话，被问到时才会认认真真地回答。但临出考核区大门的时候，小孩儿脚步忽然微微一顿，脑袋嗖的一下就抬起来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也跟着亮起了明媚的光——

就在门口不远处，有人正长身立于树下，笑盈盈地望着这边，瞧见三个小的看过来，还愉快地抬手冲他们挥了挥。

是唐银。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长风衣，头发规整地扎起，显得整个人俊朗又文雅，嘴角含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更弱化了外表上的侵略性。周遭的行人下意识朝他注目，唐银却浑不在意，一双眼错也不错，永远只倒映出小孩儿稚嫩的身影，仿佛已经这样望了他很多很多年。

千重夜稍微晃了晃神，脚步却一点不慢，轻快地向对方奔了过去，唐银也笑着蹲下来接住他，大手摸猫一样揉过小孩儿脑后，调侃地问他：“跑得这么快，很开心吗？看来这几天打得很过瘾咯？”

“一点点。”千重夜点点头，又摇摇头，两只手紧紧抱住唐银的脖子，声音软软的，“而且，哥哥来接我了。”

说后半句话时，小孩儿的尾音还不自觉向上扬起了一点儿，眼睛也亮亮的，就好像在他眼中，再漂亮的战绩也没有唐银第一次来接他这件事重要。

“……”唐银的手稍稍顿了顿，转而用两指掐住他的小脸蛋，轻轻地晃了晃，“你怎么这么肯定我是来接你的？也许我刚好来这边有事呢。”

千重夜歪了歪头，很奇怪地看着他，语气里也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困惑，“难道不是吗？”

唐银一时间哑然，没忍住，又掐了他脸蛋一把，轻轻地说：“小撒娇精。”

随后，霍雨浩和萧萧也走了过来。前者有些拘谨地叫了一声：“二师兄。”

后者看了看唐银和千重夜，又看了看霍雨浩，眼神明显带上了一丝疑惑，但还是礼貌地打招呼：“你好，我叫萧萧，是他们俩的考核队友。这位……呃……”

嘶，等等。同学的哥哥应该称呼什么来着？萧萧有点儿犯难了。

“唐银。”唐银看了她一眼，善解人意地接口，“随意称呼就好，不用那么拘谨。”

萧萧松了口气，开开心心地喊道：“唐银大哥。”

唐银嗯了一声，伸手帮千重夜理顺有些凌乱的头发，一边温和地问他们，“怎么样，考核还顺利吗？”

千重夜顺势往他颈窝里靠过去，侧耳默数着男人沉稳的脉搏声。霍雨浩则乖巧地回答：“挺顺利的，没有抽到太难对付的对手。剩下的有阿夜弟弟和萧萧在，打起来也还算轻松。”

“其实主要还是千同学的功劳啦，把对面都打得落花流水，直接拿了个全胜。我和班长就是打打辅助就完事了。”萧萧也附和着说，话语完全不吝称赞，“千同学真的很厉害，以后肯定会是个特别特别强大的魂师！”

千重夜听着，忍不住稍稍动了动身子，趴在唐银颈边，小小声咕哝：“也没有那么夸张……”

唐银笑着拍拍他的后背，转而温和地对两个少年人说：“你们也不用妄自菲薄，新生考核毕竟是团队协同作战，每个人的努力都是必不可少的。我相信，能考进史莱克的学生都不是寻常之辈，应对起来也不会太简单，要是没有你们的协助，阿夜恐怕很难完全发挥出自己的实力，更不要说拿到这么优秀的成绩了。不是吗？”

这话说得相当漂亮，夸得萧萧眉开眼笑、嘴角疯狂上扬，瞧着唐银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亲热起来，简直要把对方当成人美心善大哥哥了。唐银又看向莫名有些坐立不安的霍雨浩，微笑着说：“另外，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淘汰赛会间隔一天进行，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让你们临阵磨枪。并且，循环赛中全胜的队伍会有些许优待，至少在淘汰赛第一轮里，是不会相遇的。”

听到这话，两个少年人都不由得愣了一下。萧萧没什么心眼，直接就问出来了：“唐银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唐银笑着说：“我认识一些学院老师，从他们那里听说的。”他见霍雨浩仍有些不太自然的样子，想了想，很体贴地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准备了？”

霍雨浩连忙摇摇头，尴尬地说：“不，没有……其实我们本来也打算放松一下，庆祝庆祝成绩什么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看到唐银那一刻起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虽说这感觉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可是今天特别明显，就好像……被什么未知的凶兽盯上了一样。

霍雨浩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唐银几眼，对方正单手托着千重夜的后背，脸颊稍微挨在小孩儿茸茸的发辫上，虽然说话时也会很诚恳地注视着他们，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大半心神都牵系在怀里的小孩儿身上，并没有格外对旁人投以关注。

‘是错觉吗？’少年人不确定地心想。

萧萧开朗地说：“是呀，正好班长晚点要去外面摆摊，我们就打算在他摊位上蹭点吃的。”不过说到这里，她下意识瞅了眼待在唐银怀里的小同学，心说人家哥哥都来接了，大概没办法一起庆祝了吧？

“摆摊？”唐银饶有兴趣地问，“哦——我想起来了，是烤鱼吧？阿夜跟我说过，还夸雨浩做得很好吃呢。”说这句话的时候，千重夜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儿古怪。唐银只假装自己没看见。

萧萧：“嗯嗯！而且特别特别难抢，我之前抢了好久都没吃到过……”

“……”霍雨浩又开始想脚趾扣地了，并且，他总觉得对方在说这话时，连空气都像是变冷了好几度一样——但是不应该啊，这话又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其实，真的只是正常的烤鱼而已……”

脑后的头发忽然被人轻轻地拽了一下，唐银面不改色，微笑着对霍雨浩说：“说得我也有点儿好奇了。不知道，你们介不介意多一个人呢？”

霍雨浩无端打了个哆嗦，眼睛迅速四下扫视了一圈，依然没发现什么异样。眼看唐银还在等自己答复，他赶紧摇了摇头，说：“当然不介意，二师兄也一起来吧。”

四人旋即相互道别，约定五点半在校门口见面。等那两个少年人走远了，唐银方偏过头，笑盈盈地问怀里的小孩儿：“你扯我头发干什么，嗯？”

千重夜也歪头看着他，半晌，慢吞吞地问：“哥哥，你很讨厌三师兄吗？”

之前好像还只是排斥，但是今天，对方分明连杀气都快飙出来了。要不是被他及时打断，现在霍雨浩大概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吧。

唐银没有回答，只用那双猩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慢条斯理地反问：“所以，你刚才是在为他打抱不平吗，宝贝？”

千重夜摇摇头，很认真地说：“三师兄人挺好的。”承对方照顾的情，他并没有与其为敌的想法，“而且，他的感觉很敏锐，你这样针对他，会被发现。”

唐银轻轻地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一些旧事

他总是在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有时候他整理着书桌，手中叠起墨迹凌乱的废纸，余光悄悄掠过灯光下对方的侧颜，望见长长睫毛垂落时投下的一小片阴影；

有时候他端来饭食，看着对方斯文又安静地吃掉大半食物，嘴角偷偷上扬的同时，也暗自记下对方今日对哪道菜多下了几筷子、又把哪道菜搁到了最后；

也有的时候，他凝视着对方依偎在臂弯里沉睡的模样，手指隔空拂过秀长眉峰，像是试图抚去对方所有的孤独与冷清，可直到他不自觉挨着对方鬓边一起睡着了，那只手也终究没有真正地落下去。

他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走到棋桌边上，为对方手边的空杯续上热茶。不知是察觉了他的到来却不想分心、亦或是已经彻底习惯了他的气息，对方并没有抬头，依然在自顾自同自己对弈着。

黑与白，不同的棋子依次滚过玉一样的指尖，在棋盘上落下一声清脆的响，而他便在这满室长久的寂静与偶尔才会响起的落棋声里，一笔一笔将那人的眉眼镌刻在心尖上。

一遍又一遍，仿佛永远也不会觉得腻烦。

“……”

许是局势陷入了胶着，对方微微蹙起眉宇，捻棋轻敲着棋盘边缘。手腕正好碰上温热的茶杯，对方稍稍顿了一下，倏然扭头来看他，那双银月般的眼睛原是静得不起波澜，但此刻清凌凌映着他的身影，竟显出了一种异样的绮丽与柔和。

“阁下？”他柔声说，想问问对方是否有什么需求；一只手却在这时扯住了他的衣襟，将他拽得俯身下去——

一个轻如羽毛的吻，温柔地贴上了他的嘴角。

他尝到对方唇齿间一点清苦的茶香。

对方看着他，距离极近，长睫毛轻轻地扑闪着，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单纯地想要这样注视着他，半晌，轻轻地问：“……你会下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