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
“什么?这就要走?货都交了吗?”
骨头很是惊讶,眼睛溜溜的转。
往常这时候,他们要庆祝一下,逗留一段时日再走,可这次还没交货,七叔大清早的就把他们都轰了起来。
事实上,即使昏庸如“二傻”,也能感觉到昨日那更夫说的“失窃案”确实是闹得大了,可能会影响他们这次的行程。
按理说走就走呗,反正这边铺子都关了,也没啥好玩的。往年,他们来贺州城还能有些收获,但是今年情况有些特殊,真要是货都烂在这里,一点金都没捞到就走,搁谁心里都不舒服。
几人讨论了一会儿,总体达成了意见。最差的情况是,那边派来交差的人断了线,这次行动只挣了定金——属实是非常亏损了,得在离开前想个什么办法赚回来才行。
其间,林子直呼懊悔,想到这一年这么辛苦就挣这么点,实在是气不过,早知道在城外多揍那黄衣人几顿,让他带去找同伙了。
骨头讪讪道:“你光打有什么用啊,这是人家的地盘。咱们东西没丢就不错了。你是不知道,我今儿刚回来,就碰到楼下那人跟我抱怨,刚到的货就丢了,那才是真倒霉呢。”
林子:“你他妈好的不比!凭什么认怂啊。”
七叔本来正站着,却又突然回头,眼睛转了转,看向刚刚在争论的二人:“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林子插嘴道:“好的不比?”
七叔道:“不是说你。”
骨头脸上一热,心说,难道是我?便踌躇向前,开口道:“我今儿早上刚回来,就碰到楼下的人跟我抱怨。”
七叔沉声道:“继续。”
骨头道:“跟我抱怨,他刚到的货又丢了。是这个吗?有什么问题吗?”
七叔看向正在发愣的路千河:“有什么问题,小路,你说。”
路千河感受到一个目光,又冰冷又似有期待,这才堪堪回过神来:“……什么?”
七叔有些生气了:“小路,你刚刚在想什么?”
路千河却摇头:“我没在想什么。”
七叔冷声道:“那你记得,刚刚骨头说了什么吗?”
路千河缓缓抬头,他的确是不记得他们刚刚在讨论什么,倒不如说,他什么都没在想,也什么都没在听。
骨头注意到了现场气氛微妙的变化,横着身子,假装无人看见般,偷偷挪到了路千河身侧,轻轻掸了掸路千河的衣袖。
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在路千河耳边悄摸着说了什么。
林子皱眉,心说,你这是真当七叔看不见啊。
七叔正要发作,就听见路千河的声音稳稳传来:“七叔,我们可以跟楼下的人商量,护送他们这批货物的安全。”
七叔的气消了一半,点头道:“不错。”
林子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他妈的,老子怎么没想到呢!生意做不成,还可以当个临时镖师嘛。
他们这厢说着话,那头,一个不速之客正好赶回来。
守了一夜的小二给马匹换了新草,便忙着要换班了,他打着哈欠,似乎忘记了昨夜出现的鬼魅身影。
换班前,他去叫醒一楼的新客起来吃早饭。一楼的客人似乎脾气都不大好,明明是自己要求叫醒服务,叫了之后脾气却大得很,起个床也要闹出巨大动静,还嘟囔着非要把早饭送进来。
小二忙不迭安抚,生怕又惊醒了楼上的人,谁知他送个饭的功夫,便看见楼上那帮人正襟危坐,像是要讨论什么大事似的,阵仗贼吓人,吓得他头也不回地就跑下来了。
正忙活着,又看见一道身影从门口闪了进来,身上还带着许多泥星子,溅了自己一脸。
不对,这人,不就是自己半夜看到的鬼影吗?
被溅的来不及喊话,就看到那人又匆匆忙忙的到楼上去了。
不同于半夜出走时蹑手蹑脚,这会子乔相宜倒是像故意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要把楼上的人吵醒。
第一个开窗的人是七叔:“他妈的,你干嘛?”
正说到关键处,要赶着林子去办事,这没眼力见的这时候不由分说就要闯进来。
骨头倒是机敏,假装刚刚几个人在喝茶吃早饭,没聊什么大事,无辜的瞪着风风火火冲进来的乔相宜道:“啊?怎么了?”
最后露面的是路千河,他把门打开,啥也没说,只是看了一眼乔相宜手中扯着一个浑身是泥的小女孩,有些讶异。
片刻后,几人在七叔的屋子坐下,气氛诡异。
小二带来的烤饼也没人抢了,连林子都面露难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乔相宜把那小女孩放到自己旁边坐下。
那小女孩乖乖的,眼睛忽闪忽闪,看见几个壮汉对自己虎视眈眈,似乎有些害怕,最后还是路千河给她递了一个烤饼,她才在饥饿的催动下犹豫的拿下。
七叔看了一眼,不想说话。
骨头率先开口道:“乔老师,你这是干嘛去了?怎么出去一趟还带了个小孩回来?”
乔相宜准备笑脸相迎来着,却被这几近凝固的气氛消了大半截心神,他试探开口道:“昨天晚上我睡不着,于是就……”
乔相宜顿了顿,又道:“出去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城外河边去了,我听过七叔你说过,那条河是漓河,谁知那河水湍急,竟冲下一个人来,我寻思着再冲下去要出人命了,便把她救回来了。”
骨头皱眉,龇牙咧嘴道:“她父母呢?你问都不问就敢把人带回来?”
乔相宜浅吸了一口气:“她跟父母走丢了,我答应她帮她寻找双亲。”
骨头头都大了,他想趁七叔没发火前赶紧把这不长眼的赶出去:“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我们在贺州城内的东家都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你还在这……”
骨头话说一半,他看到七叔拿了一个手势,于是便噎着后半句话退下了。
骨头又开始挤眉弄眼,连忙拉着林子一块儿往后撤:“走……快走,磨磨唧唧的,没我们事儿了,忙你的去。”
乔相宜这才意识到七叔他们可能出了什么事,但由于他们不信任自己,不方便跟自己说。
但他转念又想,昨夜的情形实在太过紧急,心慌的要命。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也觉得把人救下没什么问题,总不能留着一个小女孩在那河边继续哭,怪可怜的。
至于自己的事,一定要某天单独和七叔谈一谈,以证明自己是真心实意跟着他上路的。
骨头走了,乔相宜只能被迫直面七叔,他摆出一个百折不挠的笑容:“哎,七叔,您看这事?”
七叔头也不抬:“你要留就留,问我干嘛?”
……
完了,真生气了。
七叔这人,表面越没事,越是心里想杀人。
乔相宜忙摆手道:“哈哈……不是,我哪敢啊,还不是看您一路上对我好,想着路上做点善事,给您脸上增光不是?”
七叔瞪了他一眼,乔相宜立刻把新鲜的烤饼殷勤的拿过去送上了,面子那是给足了。
那小姑娘也颇为警觉,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没有立足之地,还偏偏看见了七叔冷冽的眼神扫过她的脸上,以为是在瞪自己,便不合时宜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下轮到七叔尴尬了。
七叔冷脸一哼,心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账迟早要跟他算。要是被门口小二看见了,还以为他们在这欺负小姑娘呢。
眼下,实在没空因为这鸡毛蒜皮的事周旋,有事也是乔相宜自己的事。
只见七叔猛吸一口气,慢吞吞接过那烤饼,像是翻了个白眼,幽幽道:“我不会立刻赶她走,但也不会让她多留。”
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尽快找着她父母,把这事情处理完。
看样子,一副不愿意多废话的样子。
乔相宜此刻再迟钝,也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便拉过小女孩伸过来的手,小声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找到她父母的。”便头也不回的抱着小女孩往外走,滚去旁边的屋子。
乔相宜慌乱把门关上,把女孩放在床边的一个小凳子上,准备下去打点水让她弄干净一些。
女孩却拉着他不放开,声音仍是哽咽着:“哥哥,你要把我扔下吗?”
乔相宜蹲下来:“怎么会呢。你在这等我一下。”
他正要走,便看见路千河从隔壁屋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从隔壁屋打包来的烤饼和茶水。
乔相宜眼睛一亮:“小路,你真厉害。我正愁着要不要回去一趟呢。”
小姑娘饿了,他自己也饿了,但肯定不好意思再回去拿。
谁知路千河没动,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昨晚……什么时候走的?”
乔相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