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与立原春蝉在办公室见面。
办公桌上很符合士兵想象的放了一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脑子,森鸥外手中对一本医书写着笔记,好像很忙的样子。
立原春蝉站在桌前,标准的军姿,身姿挺拔像一棵不屈不挠的青松。
但这刚毅的外表下,有着他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的眼睛明亮,却有着深深的倦意,仿佛干涸的河床。
他的身体完好无损,内里却仿佛在被侵蚀,那是缠绕在灵魂上的怪物。
“森卫生科长。”他诉说着请求,咬字清晰,内容明确,但换作以前,他绝不会那么直接,“我请求森清森长官退出战场。”
森鸥外笔没有停,甚至头都不抬,“你在劝说一位战士放弃手里的荣耀。”
“森卫生科长,那不是战士,那只是个孩子。”立原春蝉不想放弃。
“你是这么想的?”森鸥外盖上笔套,咔嚓一声,像是保险被拉开的声音。他双手交叉掩住下半张脸,沉静的上半张脸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他身上毫无压迫力,语气轻松的就像是对着友人讲话。
“战场的胜利需要牺牲,我将牺牲拉到了最小,而你,现在和我说你想放弃。”
“你害怕了?”森鸥外轻笑,狐狸裂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与丝丝缠绕在牙龈间的血丝,他像是得到猎物的胜利者,嘲笑着懦弱的失败者,“你已经比别人幸运太多了。”
“你现在,只是在享受他们的荣耀而已。”
立原春蝉无法反驳,甚至于精神都有一瞬间恍惚。
东方战场已经很久都没有发生过战争,但在那一片红色的土地上,人类活动的痕迹已经微乎其微。
每次被派过去的士兵都不过是在巡逻并且观察敌方的情况,但待不了多久就回来。
同类的尸/体残肢相互交叠,血腥味与腐臭味交织,那已经是一片尸沼之地,连死神都不想光顾。
实际上东方战场的实况是不被允许传播的,因为现场过于惨烈,血腥。在外流传的版本都是漏出的信息加上士兵们天真的想象。
【喜欢空间吗?尽管只能开个口子。】简单的描述,从未限定范围与数量。
玩家并不能很好的定位脖颈的位置,毕竟大家都糊成了马赛克,在远距离的一片像素中精准找到属于脖子的那片过于为难玩家了。
所以玩家很好的发挥自己摆烂的属性,目之所及,皆为空间。
坐在驾驶位的渡村伊织平静地驾驶着直升飞机,仿佛下面爆开来的都是番茄汁。
而这次,基地异常的派出大批量士兵前往东方战场,到半路的时候,立原春蝉甚至看见了与谢野晶子的身影,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那位天使被上层放出基地。
在立原春蝉的忧虑中,战斗很快打响。
东方战场突然出现许多敌方士兵,他们有计划,有预谋的开始进攻。
他们的本义是偷袭,但没想到会与霓虹正面对上。
但是他们拥有更高级的武器,战术,更充足的资源,那是对付那位强大异能者的准备。
所以那已经不是战斗,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泛着荧光的蝴蝶不断飞舞在战场后方,像是下了一场瑰丽的光雨,细细密密,永不停歇。每个被送回营地的士兵都在生与死之间反复转化,伤口在一瞬间的撕裂后被恢复,又添上新的伤口。
身体被治愈,疼痛却仍在神经之间传递。
但他们只有一个作用,用死亡,鲜血拖住敌人,为另一边森清的突袭抢夺足够的时间。
他们是工具,是人肉靶子,是不会坏的武器。
而他们的痛苦,不值一提。
尽管地上躺着的不是自己的战友,脚陷入软烂的尸泥,手麻木的挥动着武器,鼻尖满是血腥味与腐臭味,不知道是谁的血滴进土里,似乎他们与地上的尸体毫无区别。
但是他们又幸运的太多,因为他们还活着。
人总是害怕着消失,恐惧着死亡。
立原春蝉低下了头。
森鸥外对此事毫不在意,“如果你想让她退出战场,为什么不问问本人的意见。”
……
五条清最终还是跑到了与谢野晶子的房间。
他牵着爱丽丝的手,穿过热闹的大厅,因为阶段性的胜利,总部送来了许多的物资,士兵们在狂欢,在庆祝不久后的未来,他们将作为战胜国的荣耀一同凯旋。
宿舍区却一片的寂静,带着沉重的呼吸声与恍惚的叫喊,像是一个病入膏肓之人的呻吟。
与谢野晶子的房间离宿舍区并不远,她坐在桌子前,有些出神地望着桌上的医书。
五条清随意地拉开属于他的专属小凳坐了上去。
凳子的拖拽声惊动了与谢野晶子,她机械性地转头看向五条清,声音很轻,“清清?”
五条清没有说话,他觉得与谢野晶子的魂还没回来。
“我们离开这里吧。”与谢野晶子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
“不要。”五条清很干脆。
与谢野晶子愣了一下,似乎在想为什么听话的小妹妹突然反常,语气有些尖锐了起来,“为什么!”
“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鲜血,尸/体,不断倒下又立起来的身影。
她仿佛是操控尸体的傀儡师。
“清清,你不能待在这里!”
血红色的土壤混杂着骨头,衣物与皮肉。
与清清脚底带回来的红泥何其相似。
“清清,我们离开吧。”颤抖的声音带着恳求与恐惧。
亲身来到真正的战场,脚踩在泥土上都会发出令人作呕的叽咕声。
一直被保护在象牙塔的与谢野晶子才明白,战争的荣耀沐浴着鲜血与牺牲。
刀划开身体是会疼的,鲜血会像是汩汩流出的泉水,会像是喷涌而出的喷泉,但有所区别的是,人的血液流的太快了,快的连蝴蝶都追不上了。
但在那场战役中,连蝴蝶都追不上的人才是幸运的。
“求求你,我不想上战场了。”
“求求你,让我解放吧。”
“求求你,让我离开吧。”
“求求你,让我去死吧。”
“求求你,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与谢野晶子瞳孔收缩,那个人没有死在战场,没有死在敌人手里,没有死在他自己手里,他,死在了同伴的手里。
一直陪在与谢野晶子身边的森鸥外,英俊儒雅的青年挡下了士兵攻击与谢野晶子的刀,他的手被刀刃划伤,而他的枪已经抵在了对方的脑门上。
没有一丝犹豫,对方死在了自己的营地里,死在了自己长官的手中,他带不回荣耀,也回不去家园,只会被当做判兵处理,也许还有冒犯上级的罪名。
青年的枪在战役开始时就被拉开保险,他似乎总是那么运筹帷幄,游刃有余。
他伸出手想看看与谢野晶子的反应,而与谢野晶子在看到他被血液濡湿的手套后反射性释放了异能。
在纷飞的蝴蝶中,与谢野晶子想起了一切。
她也曾在反复中寻求死亡的解脱。
“森先生不会同意的。”五条清看向与谢野晶子,语气带着一点点嘲讽,“就像你没有权利停止那场战役一样。”
与谢野晶子的大脑陷入混乱,她又一次望着医书出神。
少女的身形越发模糊,常人无法感受到的负面情绪顺着指引,像是白丝一层层将少女包裹,将她与这个肮脏的世界隔离。
他拉开房门,门口已经没有爱丽丝的身影。
带着一盒糖果的青年不知道站在门口多久。
这里的隔音一向不怎么好。
五条清动作没有停顿,一把关上门,路过青年身边溜溜达达的想走掉。
五条清摊手:反正我眼神不好。
立原春蝉看着像寻常人一般走在路上的五条清,终究放下了想要去牵他的手。
但他还是不甘心。
“你为什么不想离开。”你是有能力离开的。
五条清脚步不停,“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何况他还摆了一桌甜点。
……
森鸥外翻看着一份密报,感到有些意外,“你被派去和一位长官合作。”
五条清对自己的工作量表达不满,“我是一块砖吗?”
〖没见过你这么有攻击力的砖。〗
森鸥外压下吐槽,合上文件,“也不算是坏事,对方是老牌异能者,你也可以去学习学习。”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笑着说,“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手法那么暴力。”
“不是你说心脏不一定在左边,但是脖子断了一定不能活嘛。”五条清反弹黑锅,“对方是谁,听你的语气好像还挺欣赏。”
“一位英雄。”森鸥外的语气带着欣赏,表情却平平淡淡。
〖也许未来可期,现在不过是政府手里的一把刀。〗
五条清思索了一下,将描述与资料里的人对上了号。
“唔,我知道了。”
……
浅水滩上发生了激烈的战斗,两方混战在一起,但明显其中一方人数更多,而另一方,虽然有一位异能者存在,但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他能保住自己,却不能保住自己的兄弟。
他们踏入了敌人的陷阱,如今,也许只有一人能够回去。
白发的男人挥动着手中的雨御前,但攻击从四面八方而来,未探索出预知能力的他挡不住无处不在的攻击。
最终,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而他也快支撑不住了。
淡紫色的眼睛带着悲伤与痛苦,水声从周围传来,那是他的战友,是跟随他多年的兄弟。
即使霓虹这次获得了一次胜利,但通识大局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这场战争,早已失去了意义。〗
突然,与利刃破体不同的声音出现,带着一点撕裂与钝器击肉的声音,他们面前的敌人在一瞬间尸首分离。
头发张扬如一头白色雄狮的男人看向了立在黑色石头上的女孩。
女孩穿着一身公主长裙,有些黯淡的湛蓝色眼睛像是蒙尘的宝石。
海风带起“她”银白的长发,在极光的照耀下像是阳光下海面的粼粼波光。
“东方战场的‘杀戮’?”虽然认出了是自己人,但福地樱痴没有丝毫的放松,因为这位一向敌我不分,而且现在并没有到安排见面的时间点。
两人的主战场不一样,福地音痴与五条清从未碰过面。
把一个概念型群殴选手和1v1mvp放在一起并不能达到1+1>2的效果。
一方面五条清是一位来历不明,有待观测的强大异能者,而福地樱痴本身就有着不低的地位与绝对明确的立场。
这次的安排,是因为五条清表现出价值后,对他的试探与监管之意。
“虽然名声被后来的‘死亡天使’超越,但你的活动范围可不在这里。”福地樱痴谨慎地说着。
五条清不说话,拿出一份密报,但还不等福地樱痴接过。
这张轻飘飘的纸就落在了水面上,字迹迅速晕染开,很快就看不清了。
“你。”福地樱痴不解,虽说他早已知道密报的内容,但该有的形式总不能缺。
五条清啧了一声,“这位先生有没有兴趣,结束这场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