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混沌诡谲的领域里,漂浮着一个又一个泡泡,有的璀璨如世间明星,有的晦暗,污浊,犹如暗夜里的阴霾。
一抹优雅的蓝色涂抹在汹涌的暗潮上,像是一位女士的裙摆,摇曳在暗夜中的舞池里。
在这一个蔚蓝混杂着暗色的泡泡外,祂虚幻的身体开始变得凝实,半透明质的身体逐渐浮现出液体,原本平静包裹着泡泡的触手开始疯狂抽动。
经历了一场不怎么美妙的梦境,祂正在苏醒的边缘。
触手无意识收紧泡泡,泡泡出乎意料得坚强,没有被破坏,只是稍稍地变形,但仅仅是这样就让里面的生灵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红色的河流自出口蓬勃而出,滚滚的浓烟似黑龙腾起。
深蓝攀上陆地,带着奔腾而来的窒息,掠夺生存的空间。
万千流星拖着尾巴划过,犹如一场美丽而无声的送行。
世界像是打翻的颜料盘,肆意流淌着不一样的颜色。
但祂,并不满意。
侵蚀性的液体开始入侵,蓝白如洗的天空古怪地下起了雨,雨珠滑落,带走体表的保护,露出大量鲜红的肌肉纤维,又迅速融化,经络拢不住白骨,像是一股流水般一起混进钢筋水泥里。
浑浊,泥泞,泛不起一点涟漪。
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里,咒术师与普通人并无区别。
身姿挺拔,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男人站在雨幕中,看着面前钢筋铁骨迅速消失,高楼大厦像是燃烧的蜡烛,原本因为各种天灾而倒塌的房屋像是沾到水的油画一样散去,扭曲。
文明,比起漫长的建设与改革,毁灭如烛火熄灭般轻易。
人类发出惊恐的尖叫,有人祈祷这场大雨赶快停下。有人疯狂的冲入雨中,提早结束这可悲的一生。有人躲在还未被腐蚀完的房间里,等待并不遥远的死亡。
负面情绪疯狂爆发,原本平静的咒力像是被搅浑的水,初生的咒灵缠绕在每个幸存者身边,却又迅速消失在这场大雨里。
也许他的同伴在此刻会因为自己能力不够,无法保护其他人而感到悲伤,自责。
男人心里却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无下限术式也在一点点被侵蚀,一次次搭建,一次次消失。
这场古怪的雨,能消融咒力。
也许在不久的未来,他也会回归大自然吧。
也许没有大自然了,人类文明都消失了,‘大自然’这个定义又有谁会知晓呢。
六眼告诉他,这是无解的未来。
男人嗤笑一声,打开手上的精致包装盒,里面放着两份大福,软白的糯米皮包裹住满满的馅料,看着就甜度满满。
他嗷呜咬了一口,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和自己超像的弟弟,一样的银白,一样的湛蓝,却脆弱,娇气,还有点狡黠,像是一只银白色的狐狸。
没有六眼却比他看的更‘清楚’,无法使用咒力却比他更适应咒术界。
“该不会是早就料到了,才逃跑的吧。”猫猫发出不满的声音,像是对着一个人抱怨,亦或是撒娇,喉咙却像是塞着硬物般发涩发涨,发出的声音也带着粗粝的沙哑。
没有回应,越来越大的雨却盖过了周围的凄厉尖叫与咒骂,亦或是他们已经没有条件发出声音了。
世界在某一刻达成静音。
男人等了一会,像是在听一个人回答,最后轻吐出一声像是赞美的评价,“真是狡猾啊,清。”
可惜已经没有人会白他一眼,然后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以示弟威。没有人会要求他多带一份甜度爆表的甜点,尽管五条家有无数人服侍。也没有人会在他需要时,拦着那群烂橘子了。
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啊。
在天灾降临的三天前。
吃完了一个大福,拎着另一个大福继续走在雨中。
银白色的发丝张扬的飘起,湛蓝的眼瞳漫起流动的白雾,透过无下限术式的丝丝雨线划过他的面颊,在完美的脸庞上留下一道血印。
雨丝碰到漆黑的墨镜时却什么都没留下。
……
变形的泡泡一阵翻滚,世界意识奋力抵抗,一条条触手不断叠加,覆盖,像是一个充满窒息的拥抱。
将世界拖入深渊。
触手完全覆盖住最后一点表层之前,一股数据流从里面冲了出来,绿色的数据流里不断翻滚着0和1,包裹着一颗不规则物体。
物体无时无刻都在变幻着形态,像是没有固定的形态,唯一不变的是流淌着血色液体的内核。
数据流冲出来后,人性化地喘了口气,然后马不停蹄地冲向了离这里最近的一个泡泡。
那个泡泡表面污浊,混沌,却包含着一颗颗闪烁的光点,它们不够璀璨,不够强大,却如恒星。
数据流一股子扎进去,半个身子已经探进了世界。世界却异常排斥它的内含物,猛的一下子把它弹了出去。
数据流在混乱的未知空间里翻了九九八十一个筋斗,停了下来。
它此刻无比悲愤,看着这个不识相的世界像是独自带孩子的母亲看着不负责任的丈夫。
想一想这个世界连世界意识都处在萌芽期,连跟它对话的资格都没有。又觉得丈夫还是太抬举他了,这就是个连脑子都没长的猪队友。
无知者无畏,算你厉害。
数据流在自己的口袋里掏啊掏,最终从自己的内置空间里掏出一个圆球。
将内含物与圆球融合后,世界才勉勉强强接受了它娘俩。
此刻背后的蔚蓝泡泡发出尖锐的悲鸣,像是鸟儿消逝前的最后一声啼鸣,又像是一个难产的孕妇怒骂着无用的丈夫。
数据流像是出来偷情却发现发妻被绑架的丈夫,卡在那里。
箭在弦上,左右为难。
小妖精世界催促:你到底进不进来。
正妻蔚蓝:你个傻b!快滚回来救我!
数据流里的0和1翻滚的更快了,还有逐渐变红的趋势。
人类才做选择,非人种选择都要。
断开一点数据流环绕着圆球,随祂坠入世界。
大部分数据流回到蔚蓝泡泡,庞大的数据铺散开,像是一张大网,又像是一个摇篮,无数的数据开始运算,推导,演算。
那是无数的未来。
铺开的数据流露出了里面的底层代码。
【一切为核心服务】
……
那一天,幸运的横滨居民都看见了那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像是一颗耀眼的钻石划过黑曜石的桌面。
那是有钱人的浪漫。
看着很美很贵,但是和他们没关系,这是普通横滨人的普遍想法。
被现实教做人,明白给那些mafia一笔钱远比许愿更加有用的成年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在心底划过一个自己都不甚清楚的愿望。
富有幻想的孩童则会天真的问自己的母亲,“母亲,我刚刚许的愿望会实现吗?”
尚且年轻的母亲并且已经是一个富有生存经验的人士,但面对孩子,她也带着一股柔情,“当然会啦,它承载着许多人的愿望。”
“那,那么多人的愿望,星星会飞累吗?”孩童继续问着,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逗笑了他的母亲。
“不会,它会带着愿望继续飞下去。”
“直到实现大家的愿望为止。”
孩童似懂非懂,过了一会,小脸就皱了起来,带着大大的疑惑,“母亲,星星,掉下来了。”
看了几眼就低头收拾手上活计的母亲抬起头。
流星划破天际,撕开夜幕,却没有消失在无边天际中。反而越来越大,白色的尾巴都能看见一点不一样的色彩,那是摩擦过大气层的证明。
“流星”坠落在一片地域上,炸开了无数黑红色的烟花,之后才传来隆隆的爆炸声。
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热风与毁灭的气息。
孩童眼里映照着那黑红色的光,有些困惑,“星星,累死了?”
辛勤的横滨人民感慨于这次声势浩大的爆炸,但在感慨完后就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毕竟生活本来就不容易,在横滨生活就更不容易了。
并没有那么多闲心关注与自己不想干的人。
如果警方不能解决这件事,那mafia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
爆炸来的太过突然,无论是警方还是mafia都需要调动人手的时间。
在这一段空档期,爆炸形成的废墟中心。
几块废弃建筑物违反重力飘了起来,从下面爬出来一个孩子。
钴蓝色的眼睛带着茫然与无措,赭色的头发和白净的小脸沾着一些灰尘,白色的实验服也脏了一个层次,灰扑扑的像是一个调皮钻进空置柜子的小孩,而不是经历了一场核级爆炸。
小孩爬出后,那几块建筑物便掉了下来,有一块不知道砸到了什么,发出了巨大的碰击声。
直入耳膜的声音很快从物理层面唤回了小孩迷茫的内心。
赤着脚的小孩回头,在黑夜中看到了一个极为醒目的白色球形物体,他走了过去。
球有他一半高,表面光滑无缝隙,是一个苍蝇也找不到地方入侵的顶级保护壳。
小孩上手摸了摸,球形物体也给面子的回应了他。
它,裂了。
小孩惊的收回了手,明明被碰瓷了却有种心虚的感觉,感觉被一种叫做良心的东西疯狂谴责了。
球形物体裂开了一圈缝就不再有动静。
那一圈缝疯狂的诱惑着小孩。
它叫嚣着:快来扒拉我,快来扒拉我。
记忆存在问题的小孩对世界充满好奇,他本能地使用能力掀开了保护壳,踮起脚朝里面看。
就像是蚌壳被撬开露出里面鲜嫩的软肉与圆润的珍珠,吸引人的视线。
那双钴蓝色的眼睛一落进里面就移不开目光。
里面蜷缩着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孩子,微卷银发软软的搭在身后,像是一条护卫的银河围绕着抱着膝盖的主人,穿着一身白色短衣裤,露出白皙的小臂和小腿,关节处泛着健康的粉色。
半张精致小巧的脸藏在阴影里,银白的睫毛抖动着,似乎要醒来,却又沉寂了下去。
整个人在月光下散发着朦胧的光。
外头脏兮兮的小孩像是外面流浪的乞儿,里头的小孩像是大家族里养出来的金贵幺儿。
但乞儿第一眼便明白,那是和自己一样的,从同一种地方诞生的——同类。
赭发小孩小心翼翼的倾倒着外壳,在一个合适的角度后,将里面的精致小孩抱了出来。
小孩轻飘飘的,不像是一个8岁小孩应有的体重。
脏兮兮的小孩抱着,几乎掩藏不住内心的欣喜,他匆匆跑离了这里,像是怕人抢走自己手中的同类。
所以他没看见,怀中的孩子睁开了一点眼皮,清透的蓝色像是剖开乌云的月光转瞬即逝,又掩没在黑暗中。
小孩抱着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毫不费力,奔跑在无人的街道。
夏日的晚风还带着闷热,穿着清凉的小孩并没有感觉很热,反而带着一股自由的快意。
比起一生爱凑热闹的花国人,趋吉避凶的横滨人在发生爆炸后就迅速有序的离开了周围地区,生怕发生二次爆炸波及自己。
将同类藏进一个落灰的房间,来不及打理自己就感觉到了一阵阵的疲惫感。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感,手抬起又很快落下,每一步的距离都在不由自主缩小,头不由自主往前倒去,上下眼皮像是要胶合在一起。
也许是刚开始使用异能的异常,也许是引发爆炸的后遗症,他很快就在同类旁边躺了下去。
知道自己很脏的小孩没碰自己同类,规规矩矩的侧躺在旁边,看着那半张精致的侧颜睡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这个刚拥有点“人”气的房间。
阳光照着眼皮带来舒适的温度,小孩睁开眼愣了几秒就迫不及待看过去,发现旁边人仍然闭着眼后有些失望的垂下眼。
但很快他又打起精神。
他们需要食物,胃部的灼烧喊让他潜意识的寻找能吃的东西。
小孩赭色的头发有些蔫,但他还是跑了出去。
他的同类在醒来后也需要食物。
在离开前,模糊的记忆让他很认真的对着榻榻米上的人说,“我叫中原中也,我很快就回来。”
即使那人并不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