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你怎么了?”娇柔的关切之声响在耳畔:“南音,你出事后我一直不敢去找你,你已见过我皇兄了吗?你……还好吗?”
“殿下,音一切都好。”他只是淡淡回答了华冷最后一个问题。
华冷撅起粉唇,似乎是不满他又叫回她殿下。这个人,对于她的事,记忆总是差了些。
她抬眸大胆又仔细地打量他,像是要把这一日缺失的照面都看回来。当她发现,南衡并没有什么变化,暗舒一口气时,却又隐隐觉得,他通身都变得像一个她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华冷说不出那是种怎样的滋味。
“罢了,不说那些过去事了!”她索性放弃追问种种关于他的疑窦,转而一指不远处的骏马。那马得女主人招手,迈着矫健四蹄甩尾行至她身畔。
马到了近前,更显其高大,足足比南衡高出一头,比她竟高出半个身子。
她得意道:“春蒐在即,父皇赐下神骏名骕骦。”一拍马颈,马儿驯和地低下脖颈来与她亲昵。
南衡望着她,浅笑:“是匹良马,与公主甚配,音预祝公主旗开得胜。”
华冷道:“南音不下场围猎吗?我听闻南音射术奇佳,有百步穿杨之绝技,只遗憾从未亲眼得见。”
南衡失笑:何人如此深谬,音一文臣,不过拉得开弓、搭得起箭罢了。”
“我不管。”华冷抚着骕骦的颈毛,“我想见南音马上英姿,没金饮羽。再说,”她放开马儿,灵动的凤目看向他:“春蒐那日,阖宫泰半都下了猎场,南音一人守着这空落落的宫闱,有什么意思呢?”
南衡闻言,眼中清浅的笑意寂寥下去。
——掌权者的寰宇、掌权者的游戏,他的来路和归途从来孤寂。清誉、权柄、这座禁庭里的一切,他争过、守过、得到过,如今,抵不过一场娱戏。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宫闱间泰半宫人随君而出,各怀心思。而他,终究还是无人比肩,一人来去。
他对华冷道:“若陛下首肯,音自当前去。”掩去落寞,他清淡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失落或向往之意。
他还是他。
去看群雄逐鹿,熔金炉里炼一番。
“这可不难,”华冷笑靥宜喜:“我去向父皇荐言!”
南衡别开目光,微青的云色,濛濛烟雨焕洗整座宫城。
历经暴雪,洗牌后,一切又是新的开始。
*
雨霁晴明,中书府接到敕令,阖府伏地叩谢天恩。
王岚自然开怀,长女受封太子妃,入侍东宫,于仕途、于王家,都是百尺竿头,更上一层。
他已做成帝婿,女儿如今又成东宫正妃,那他王家,可就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此等殊荣,放眼建康世家,哪个世族也不可得,哪个世族也不配得。他王氏,是独一份。
王岚携族人千恩万谢地送还礼部颁旨诸官,私相犒赏亦自然十分丰厚。礼部侍郎说了几句恭祝的吉利话儿,辞别中书令,赶着回去复命。
回府关上门,萧夫人便把王嬛拉在身前,前后左右地端详,眼中快要溢出光来。
“我早请相师看过了,我们嬛儿,是凤命。”萧夫人何其欣慰:“嬛儿在建康,那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性情更是淑和,佛典宝卷上的仕女显了灵,成了活生生的王家姑娘。”
“最难得的是,我们嬛儿还读书识字,六岁能文、七岁能诗,这样好的姑娘,娘怎么舍得你入宫呢?”
王嬛被母亲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垂眸道:“嬛儿哪有母亲说得这样好?嬛儿也不想入宫,想到要离开王家、离开母亲和爹爹,心里总是慌慌的。”
哪知萧夫人其实只是口中这样说,心中却是骄傲欣喜远胜离分之情。闻言就说:“这哪儿能呢?入侍东宫是陛下的敕令,嬛儿成了太子妃,等日后储君登基,嬛儿就是皇后。试问建康城的贵女,哪个能得此等尊荣?”
“夫人慎言!”王岚薄嗔,警惕地看了看堂中诸人,见皆出自王氏族中,亦遂板正道:“陛下春秋鼎盛,鸾凤还朝一事,天知地知,夫人不可妄议朝政,静观结果便可。还有,嬛儿既已受封,你我当改尊其为殿下才是。”
满堂众人亦趋从家主尽向王嬛揖拜。
“这……”王嬛不知所措,赶忙将父亲扶起:“爹爹,莫要如此……”又看向母亲。
萧夫人将王嬛纳入怀中,宠溺道:“你爹爹说得没错,宫中是分外看重礼仪尊卑的地方,日后殿下入了宫,还当恪己守礼,淑慎言行,才能与夫君举案齐眉,荣宠不衰啊。”
“娘亲……”王嬛在母亲怀中颤声道:“我怕我做得不够好,毕竟,女儿从未见过太子殿下。”
“傻女儿,”萧夫人隔着一层绫罗,抚拍王嬛的纤秀的脊背:“你是太子殿下第一个女人,又敦柔美貌,平素只要往太子身边一站,或是伴读侍墨,或是抚琴作画,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又焉有不为你动情的道理?”
“你莫忧愁,既然天命选中了你,降下御赐的好姻缘,殿下,富贵荣华,你只需生受着便是了。”
长兄王伶立在一旁,亦为妹妹获封而感到欣悦。
想到王嬛入宫后相见时难,便倾心同妹妹说了些禁中须留意之事。从礼仪行止到人情态度,每说到关节处,则有王岚这个老于世故的从旁点破,令王嬛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