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院平藏觉得自己有点呆。

他引以为豪的大脑在此刻仿佛蓄满了力的发条，本该能灵活流畅地高速运转下去，却有一枚至关重要的齿轮悄然爬上了锈迹，让整个流程都随之发出生涩的咔咔声。

可露丽速度很快——实际上她也没有真倒腾地很细致，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确保自己的状态符合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推开了门回望鹿野苑平藏。

“不走吗？侦探先生？”

阳光自门外照进来，可露丽整个人沐浴在纯白之中，柔软的茶色长发挽起，正好露出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在黑色衣裙的衬托下显得越发白皙。

“约会的时候走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嗯？”鹿野院平藏猛抬头。

“嗯哼。”可露丽微扬下巴，“这么惊讶做什么，花坂街算是著名的约会圣地，这我还是知道的。”

在来到稻妻之前，可露丽就已经从她负责插画的侦探小说里知道了这一点。

“不就是需要我陪你去走走，当做掩护，方便让躲在暗处的人放松警惕吗——一位大名鼎鼎的罪犯克星值得警惕，但如果这位侦探并不在工作状态里呢？如果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的约会对象身上呢。”

可露丽说着，眼中流露出佯怒之色：“难道在你眼中我是什么很笨的人，这都猜不到吗？”

“怎么会呢，只是没想到可露丽小姐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而已，可露丽小姐很聪明我还是知道的。”

怎么有种被当小孩哄了的感觉。可露丽暗自咂咂嘴，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不太说的上哪里不对劲。

还没等她真的想明白，鹿野院平藏就已经快走两步和她并行：“走吧，我先谢过可露丽小姐啦。”

——

花板街相当热闹。这里一惯是稻妻城内最后鲜活气息的地方。

行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漫步步，享受初春难得的阳光。小贩们在街头摆出各式各样的摊位，新鲜的水果和蔬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店主们忙着招待客人，顾客慢条斯理地挑选心仪的物件，门口的广告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万里晴空之下，处处中弥漫着生活的气息，热闹而充满活力。

可露丽多少有点见光死，花坂街人多，少女尽量贴着鹿野院平藏走，免得被分开了。

鹿野院平藏虚虚半揽住少女的肩，算是为她挡去一些不必要的碰撞。

他的人气相当高，很快就有人认出他来。

“鹿野院侦探，今天不当值吗？”一个中年男人和他打招呼。

“嗯。”鹿野院笑着点头，“和朋友出来逛逛。”

他五官温和，天生一副笑颜，让人忍不住就要放松几分心情。

两人站的近，男人和鹿野院平藏打招呼的时候自然也就看见了可露丽。

“你好。”少女向他微微点头示意。

“你好你好。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年轻人好好玩。”

这样的场景，可露丽一路上见了不少。

“真是引人注目啊侦探先生。”

这里人多声杂，可露丽控制着音量正好让他传进鹿野院平藏耳中。

“其实可露丽小姐也不多逞让哦。”

“我当然知道。”可露丽努努嘴。

毕竟稻妻正处在锁国令下，大多数异乡人都被迫留在离岛，能这样堂而皇之行走在道坂街巷上的异乡人并不多，可露丽算一个，帕斯卡尔大叔算一个，社奉行那位名为托马的家臣也算一个。

两个算得上引人注目的人凑在一起在花坂街上晃悠了一阵子，大多数时间都在到处摸摸看看。

和闲聊上。

可露丽很擅长聊天，同时也完全不会聊天。

如果是什么宴会上，有人怀着目的靠近她和她套近乎她倒是能晃着高脚杯，用敬语和谦词以及无意义的闲话和他周旋；但如果是真要聊些什么，她反而显得词穷。

不过好在鹿野院平藏最擅长的，正好就是抛出话题，并用丰富的知识储备讲话题延续下去。

侦探，很神奇吧。

——总而言之，真的完全是在无意义地消磨时间。

嗯，但活靶子的工作做得非常到位，连可露丽都隐隐察觉到一路上有不少人在看她。

不同于普通路人的多看两眼，再多看两眼。是那种至始至终尾随着她的阴暗视线，并不是要随时扑上来咬穿她的喉咙的凶恶捕食者；而是附骨之疽，寒意直往骨髓里钻，让人忍不住觉得脊背发凉。

可露丽暗暗溯源着这些视线的源头，觉得自己像是大摇大摆漫步在草原上的家养绵羊，而鹿野院平藏像那什么忠心耿耿的牧羊犬。

温顺的家养绵羊小姐和中心耿耿的牧羊犬先生一起走进了一家茶馆。

“你好。”柜台后的店员和两人打招呼，看到鹿野院平藏的时候眼里明显划过一丝讶然，但很显然她有良好的职业素养，很快就重新做好了表情管理，挂上职业微笑。

“两位是要点什么。”

在柜台下店员看不到的地方，可露丽轻轻肘了一下鹿野院平藏：“侦探先生有什么推荐的吗？”

鹿野院平藏轻车路熟：“茶就好，一楼散座。”

——

茶上得很快，二楼靠窗风景不错。可露丽和鹿野院平藏相对而坐，热茶的烟气袅袅，模糊了彼此的脸。

可露丽轻轻倚在雕花的木质窗框上，目光随意地落到窗外，发现这里正好能看见悬崖下大海。

离得有点远，远处的一切都迷糊成单纯的色彩，一道蜿蜒的海岸线将海洋的沉沉蓝色和沙滩的金色分割开来，简单又纯粹。

啊……可露丽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色有点眼熟。

海岸线从远处画过来，渐渐延伸到可露丽身后去。这条路，和也和鹿野院平藏来回走过。

她这个视角能看到的是来路，而坐在她对面的鹿野院平藏，很明显能接上可露丽的视野盲区，顺着这条路，一路看到海边凸起的岩岬处。

如果坐在鹿野院平藏的那个位置上，他刚好能看到上次那起溺水案尸体被捞起的地方。可露丽立马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