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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57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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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江佳她们家的狗又开始叫了,这次是不明原因的,不知道为什么——可能畜生就是这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反常咬人一口。至于为什么没有理由,是年三十晚上警察因李庆华家暴把他们一家子带走了。

畜生想叫没有理由,咬人一口也可能没有理由,打人更是无由的,难以用人类的思维解释、阐述。

江佳她们家宝贝乐乐不常有这样的情况,一般训斥它两句、摸摸它软软的毛,没一会儿就消停下来了,但李庆华不一样——那可是条疯狗,不可同日而语。

李庆华将矛头对准了李耀,因为他听到了李耀撺掇他妈离婚,这也是他自打李耀出生之后被揍得最惨的一次,第一次他身上的伤痕比他妈还多。

“我怎么养你这么个白眼儿狼!”

大过年碰上这烂摊子事儿本来心气儿就不顺,老警察冲着小徒弟使个眼色,小徒弟心领神会一把推开李庆华拉走李耀护在身后,他站在刚刚好能挡住室内监控的角度扥着李庆华的胳膊:“派出所打人你他妈大过年犯什么癔症!”

李庆华不装了,他打算骂回去——跟警察动手是不敢的。还没张口,旁边老警察拉住他胳膊往后拽。

他以为老熟人给他台阶下了,脸红脖子粗转脸跟老民警道:“老赵我们家家事你们……”

老民警回头瞄了一眼远处角落的监控,话没说完抡圆拳头招呼上去:“去你妈的家事!”

李庆华往后一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旁边不知所措的刘玲明显被警察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刚刚要往前走被恨铁不成钢的小民警拉住,瞪了她一眼明确示意不要管。

“姥咯的,李庆华你他妈疯了吧?!大儿子小时候往死里打,小儿子长大了你他妈还这德行?你他妈不怕等你有个三长两短死家里了没人发现?指望哪天蹦登仓了我们这帮人子给你送终啊?我们他妈的欠你的?哪天进了号儿了见天儿给你俩大耳刮子你才知道自个儿几斤几两?天天给你顿揍一顿俩窝头你丫满意是吧?”

不知道是被打一拳酒醒了一半还是血液里畏惧拳头的基因被激活,李庆华被打了一拳往后一踉跄,顾不得鼻血淌了一地随便抹一把后马上赔笑,“打得好打得好,酒刚醒——哎老赵又给您们添麻烦了……”

这副嘴脸又不是第一天看了,李庆华没脸没皮。“大年初一的真他妈丧气……”老赵抱怨一句从兜里掏出一包面巾纸:“擦咯。”

“好,好,谢谢……”李庆华弯腰双手接过一副虔诚模样,掏出纸先往鼻子里塞。

手揣兜的老赵装模作样照李庆华身上补了一脚,“我他妈让你擦地!”

“哎是是是,对不住对不住……”刚站稳的李庆华马上蹲下,一手擦地一手按着鼻子。

刘玲注意到,李庆华频频冷眼偷瞄她们娘俩,每一次眼神的交汇都会让她一阵恶寒。小民警不是没看见,是师父使眼色不让他管。

为什么不管?老赵觉得今天打了李庆华已经过激了——不能完全惩戒、约束加害者的情况下,不激怒加害者是对受害者的唯一保护,这是当时应对家暴唯一能做的事情。

虽然李耀是无辜的,但这娘们儿纯粹自找的,怎么还不早点离婚?老赵这样想。他年轻的时候上门调停李庆华打大儿子,到快退二线了的年纪调停李庆华打媳妇儿、打小儿子,他是老李家暴的半个介入者——为什么说是半个?因为他和当时的法律拿这种臭无赖没辙。老赵自认倒霉之余替他大儿子庆幸,李凡的昨天就是李耀的今天。

他自个儿好好活就成,千万别再想起这么个业障爹。

事实上李凡已经和过去的他做了最后的道别,只是迎接他的是李耀摔他脸上的小熊玩偶和李庆华的谩骂。

现在的他谈不上是全新的,至少也是距离死亡之前的三成新。

过生日是个有纪念意义的事情,今年李凡要接受治疗了,他久哥觉得这个事情必须要纪念一下。虽然过生日很俗套,吃个饭、吹个蜡烛,但这是他久哥的心意。

大街上拎着蛋糕的谢斯年琢磨半天,是老西安饭庄还是东来顺呢?

“你傻愣着干嘛呢?”李凡盯着来回眺望的谢斯年,“温哥华冬奥会开幕你大洋彼岸隔空行注目礼,混参与感啊?”北京时间2010年2月13日上午十点第二十一届冬奥会正式开幕,今天是李凡25岁生日。

他每次开玩笑说得都跟真的一样,还不忘继续补刀:“下午人已经结束了。”

尴尬一笑的谢斯年搔搔头,“爱情能跨越性别呢,”他手稳稳地提着蛋糕盒子,“性别能跨越,时间也不是问题。”

当场愣住的李凡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没有意识到那句爱情能跨越性别接的是哪句话,直到谢斯年看他傻呆呆的脸开始坏笑,他发现被耍了,立即推他久哥一把:“哎你这人没挨过打是吧!脑回路这么奇怪!”

“哎哎哎,蛋糕,蛋糕……”谢斯年两手护住蛋糕侧过身去防御他一套李氏咏春,“行了不闹了,咱东来顺吧,吃饭要紧。”

遭了个白眼又嬉皮笑脸哄好小寿星勾肩搭背去吃火锅——不对,是李凡被他久哥勾搭走的,恨不得直接贴上去,路上的积雪还差点让他俩滑个跟头,还好蛋糕没有被摇晃散。

但李凡觉得他要被摇晃散架了,谁让他久哥这么高他又这么瘦呢?得多吃点,有朝一日努力晃悠散了他久哥,李凡暗暗想。

拎蛋糕进东来顺,多多少少沾点儿中西合璧。铜锅子里煮沸的汤底热情拥抱下了锅的上脑、黄瓜条,桌上韭菜花、酱豆腐有红有绿。谁能拒绝倒春寒的天气里吃涮锅子呢?半碗芝麻酱、半块酱豆腐,再来满满一勺韭花酱,淋上一圈辣椒油立即美得跟画儿似的,李·奇思妙想·凡琢磨能不能学人家拉花一样弄出个图案来?

一根筷子挑来挑去图案始终不满意,太难了,遂作罢,还是涮羊肉香。骑马的骑马抬轿的抬轿,两个人已经顾不得形象,蛋糕被冷落到一旁。风卷残云又点了粉丝、白菜准备收尾,揉揉肚子的李凡十分满足。

“快饱了吧?该切蛋糕了。”谢斯年撤走桌面上的盘子,将蛋糕放在铜锅边上拆开,白红色奶油画了个爱心,外周铺满了巧克力,中间“祝乐乐生日快乐”几个字是红色的,尝在嘴巴里酸酸甜甜的草莓味。

李凡思考了一下,他倒没有深思蛋糕图案的含义,他只是在想还能吃下多少。

傻不愣登的他久哥已经点燃蜡烛开始唱生日歌了,“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边唱边拍手,随即催促道:“快吹蜡烛许愿啦。”

装模作样许愿的李凡吹掉蜡烛,两个人一起傻傻地拍巴掌,他象征性切了一刀之后由他久哥公平地分蛋糕——他久哥将爱心的心尖儿分给了李凡。

戳着蛋糕的李凡漫不经心问:“你怎么没有带雪子?她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滚开的锅子里翻腾着煮了好一阵子的粉丝和白菜,谢斯年抿一口蛋糕就和着眼前铜锅冒出的热气道:“她今儿个不方便,就咱俩。”刚一抬眼就发现李凡已然变成小花猫,一大口蛋糕吞下去唇周全是奶油。“哎你刚许什么愿了?”

在李凡眼里,他久哥正一脸认真地拿纸巾抻着胳膊给他擦嘴,他不好躲又还不能正常说话,只能静待他久哥擦完再说。

谢斯年觉得擦干净了,将纸团扔在地上垃圾桶里随口催促:“问你话呢。”

“……你给我擦嘴呢,我怎么说话。”李凡无奈地低声回道,一方面堵嘴一方面让他说话,真不讲理。“许我久哥早点有个伴儿你信吗?”他半开玩笑说。

听到这话的谢斯年宛如拉扯大孩子终于知道爹的辛苦了一样,感慨又欣喜,“不枉久哥对你这么好啊。”

他久哥没有得到回应,这个玩笑就此搁浅,“久哥你有没有可能留在那边?”李凡低垂眉眼边吃边问。

他原以为乐乐会继续跟他逗贫,没料到突然正经起来,“仨月而已,”他搪塞说,“人德国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接触血液疾病比咱们早,用药理念先进,就是去见识见识。”

蛋糕会使人快乐,李凡逐渐变得笑眯眯,“那儿是不是对男生喜欢男生这事儿更包容一点?是不是不会遇到从前那种情况了?”

他突然觉得带雪子确实不方便,毕竟这个话题就算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也未见得能袒露心扉。

如果十年前听到这样的话题谢斯年会下意识回避,但今天的他不是18岁,而是28岁;他能坦然地面对他的性取向,面对他的人生,面对他对另一个男孩子的喜爱。

是不是他久哥有什么不方便雪子听的话要跟他说呢?

“大概不会吧,他们能接受人与人之间的不同——或者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谢斯年这样形容,“但我相信我们的国家和社会会越来越好,等二十一世纪新一代到了我们现在的年纪时。”

“你自己呢?”李凡问,“你想不想留在那边?”

乐乐有的时候不太理解他久哥,如同他久哥此前一直不理解乐乐为什么没有一点求生欲一般;每次他久哥说起什么总会先想到的是别人,这其中如果没有另一个人就会是另外一个群体,排除了所有别人的选项才会是他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某件事在他久哥那里的选项中有乐乐,十次有九次半他久哥第一选择是乐乐,另外半次他久哥会反思总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最后还是会本能一般将答案指向乐乐。

“不太想,”谢斯年坦然道,“我不适应,而且我爸、韩叔韩婶、雪子全在国内。”

“万一在那边遇到一个你喜欢的人呢?”李凡再度发问。

像是在幻想爱情的小孩,李凡的假设没有任何前提条件,仅仅是他想假设。

会吗?可能不会吧,谢斯年想。

“如果有这样的一个人就好了——至少你不会太孤单。”他继续说,“而且那边接受这事儿,离家远,韩叔韩婶不知道。”即便他久哥很优秀,但想想三个月异国他乡的生活要面临全新的环境、全新的学业,他还是会觉得很窒息。

那种陌生感、疏离感,即将被世界抛弃一般。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心里是装不下另一个人的,谢斯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你希望久哥这样吗?”听见乐乐如此描述的刹那,他久哥心里突然蒙上了一层名叫失落的纱。

日薄西山的光顺着万年胡同路口倾撒满街,饭店不知何时亮起的灯光映衬着锅子里即将燃烧殆尽的碳火,等待对方回答的间隙谢斯年一筷子下去捞起一大块,肉、菜和粉丝在一起难舍难分,他将这一筷子一股脑夹到李凡的碗里。

心理挣扎一番之后他开口:“我希望久哥可以陪我久一点——我希望我能多拖久哥一段时间。”李凡心里有无数的秘密,他用筷子在碗里探索。“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久哥能幸福一点。”

李凡垂着脑袋,明显已经吃不进去了拿着筷子戳着玩儿,掩饰内心纠结的模样被谢斯年看透,那层纱突然又被这句话挑掉,那颗心再次拨云见日。谢斯年咬着嘴唇,思考了很久问:“你知道久哥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吗?”

这句话激发了李凡的兴趣,“什么?”

“和你刚才说的类似,”谢斯年紧绷的神经放松起来,靠在椅背上他继续说:“我不在乎谁如何看待我,是否能包容我——我不稀罕人施舍给我的爱。”提起这些的谢斯年仿佛回到了十八岁,他亲手修正了十八岁的错误,安慰了十八岁时的自己。

“其实我最开始打算把名额推给雪子,是因为你不再回避这些问题。”他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李凡给了他力量,两个人决定一起面对人生大事。“我当时生日愿望是,春天里给我一些关于乐乐的好消息。”

不管是关于爱情的,还是关于身体健康的。

李凡一怔,看他久哥一脸认真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想到两个人的愿望如出一辙他莫名有点激动,又有点害臊,“那……祝你美梦成真?”他开玩笑地试探。

祝我美梦成真,也祝你;谢斯年心底杂糅欣喜与奇怪的害羞,没有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低眉浅笑、频频点头的默认。

那天前海东沿的初春晚风仍不留情面地席卷阵阵冷气吹向走了很久的他们,卷起阵阵尘埃即将再度吹开结成冰的条条河流,傲人透骨的风其中已经有了新生的气息,如同二十五年前李凡妈妈生下了李凡那日一样。

永远不要失去发芽的心情,在这个春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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