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秦祁在化妆间进来人时就先一步离开了。
他拍这部戏大部分都是素颜出镜，几乎没出现在过剧组化妆间内，因此别人见他从化妆间出来，难免多看了几眼。
秦祁没有过多解释，大方迎着人们的视线。只不过在瞥见前方不远处站着哭泣的姚雨洁和安慰她的范鸣时，步子一转，直接改了道。
范鸣见状想要跟上去，问问他和陆纨素怎么突然离开了，正抬起步子，却被姚雨洁拽住了，满眼惶恐，“范鸣哥，怎么办啊，姐姐不欢迎我来这个剧组，我还是离开好了……”
范鸣叹了口气，转身安慰道：“你别害怕，这个剧组又不是她说了算。你主要在李导手下，她在王导手下，平时碰不到一起。而且王导刚刚不是说了吗，禁止在剧组闹事，她要是再敢闹你，我会帮你，总归是她理亏！你哭成这样没办法拍戏，走吧，先去化化妆。”
姚雨洁含着眼泪，对着他露出一个脆弱又感激的笑容。
姚雨涵被气得回了房车，坐在车窗旁边，刚好看见秦祁从化妆间出来，而姚雨洁和范鸣离化妆间很近，姚雨涵看得屏住了呼吸，生怕秦祁和姚雨洁搭上话，接着便见秦祁毫不犹豫地改了道，于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再看姚雨洁在范鸣面前那副作态，姚雨涵咬着指甲狠狠骂了句狗男女，将面前桌子上所有东西全部扫落在地，助理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声。
陆纨素自是不知屋外如何，她换好了戏服，刚坐好在镜子面前，身边的位置立马有人落了座。
“纨纨，你是秦大影帝的小师妹，怎么之前没有听你说过呀？你知道我昨天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有多惊讶吗？”
说话的是之前劝说陆纨素接受姚雨涵道歉的那个群演妹子，在那件事发生之前，陆纨素与她表面上的关系确实不错，那件事发生之后，她跟随大众远离了陆纨素，而现在呢，竟然又若无其事般过来搭话了。
“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有幸和秦影帝师从同一位老师，与他之前并不相熟。”周围有一些人也在竖着耳朵听，陆纨素做不到酷酷地忽视氛围，说实话，因为关系不算太亲密，陆纨素心中并没有十分埋怨这位群演姐妹。
她礼貌回答了，说的又是真话，那人却明显不信，“诶哟！大家都是姐妹，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嘛，你之前没有透露一点风声就算了，现在怎么还这样敷衍我们大家伙儿啊？”
陆纨素突然有些泄气，这样的社交让她感到很心累。
“陈燕，”她叫了那位群演妹子一声，转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睛看，眼神认真得带着一股子拧劲儿，直到将那人看得有些慌神了，才开口道，“其实按照我和你的关系，我完全可以不回答你的任何问题，所以你不信爱不信。”
陈燕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平常那样温柔沉默的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恰时化妆间的门开了，范鸣带着姚雨洁走了进来。
“大家好，我是姚雨洁，刚刚我和姐姐给大家添麻烦了……”姚雨洁似乎有一种魔力，很擅长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在大家和姚雨洁打招呼问好的当头，陈燕朝着陆纨素轻撇了下嘴，偏头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陆纨素便对着镜子，拿起彩妆刷开始化妆。
范鸣个子不算矮，越过一众女孩儿，四顾着捕捉到了陆纨素的背影。
他挤出围着姚雨洁问候的人群，走到陆纨素身边的位置坐下了。
“化妆呢？”他问。
陆纨素嗯了声，“待会儿需要我出场。”
范鸣看着她的侧脸，默了三秒钟，“纨素，刚刚的事……”他有些说不出口。
“学长，刚刚的事情对不住啊，”陆纨素见他不知为何迟迟说不出下一句，便忍不住先他一步道，“我提前离开那里了，留你一个人应付。”
范鸣闻言一怔。
她偏着头看过来，眼中带有货真价实的歉意，没有生气、或者是吃醋之类的情绪，仍旧和平常一样，那么温柔，不带一丝一毫攻击性，她确实没有埋怨他。于是范鸣准备的说辞全部都用不上了，他见她那时走了，还以为是因被他忽视而生气了。
“……不不，你为什么要道歉？”范鸣喉间微涩，幸好还能维持住笑容，“那本来就不管你什么事情。”
陆纨素转头看了下姚雨洁，对他微微一笑。
这笑容很真、很纯，眼神清澈，似乎能映照出人心底的一切。范鸣看得心跳一滞，同时，又有些无颜面对这种笑容。
他是个男人，姚雨洁对他的依赖不同寻常，他怎么会感觉不到？只是，姚雨洁确实很可怜……
范鸣张了张嘴，对着这样一张笑脸，说什么都好像没有底气，最终只是道：“快开工了，我先出去了。”
陆纨素其实没有想那么多，尤其没有多想姚雨洁和范鸣的关系，她从没有谈过恋爱，尚且什么都不懂，对男女之间的关系确实迟钝得很。
陈燕仍坐在陆纨素旁边。
但刚才陆纨素的不留情面让她收敛了些，没再多嘴说什么，直到陆纨素化好妆起身出门，姚雨洁坐到了陈燕的身边。
*
那日过后陆纨素好像又恢复到了以前那样普通的工作生活——这当然是错觉。
只秦影帝一个人就让她感到不适应，更别说剧组中其他人看向她的眼神了。
为了减少和“风暴眼”们的联系，陆纨素在没戏的时候便不去《帝座》这个剧组，还好这几日都相安无事。只是在组的时候，秦影帝似乎因为师兄妹的关系，对她的关注关心一点都不少，剧组中人总会看到两人在一起的身影。
至于范鸣，他对陆纨素仍旧热络关心，时不时请她吃饭，约她出门，只是身边多了位姚雨洁，那些所谓约会也就不了了之。
陆纨素今天下午有两场戏，晚上有一场夜戏，前两场都是她扮演的丫鬟和丫鬟心爱的男子之间的对手戏，最后一场是和花魁一起前往密室密探少年帝王的戏，也就是最后一场戏需要陆纨素和姚雨涵、秦祁一起拍。
与陆纨素对戏的男演员演技不错，两人建立默契后，前两场戏份很快就拍好了。之后就是秦祁的男主戏份，陆纨素跟着各组到了另一个棚里，拿了常坐的小马扎，坐在一旁看戏。
还有一场夜戏要拍，她这段时间没有事情做，就在这里看老戏骨们飙戏吧。
许跃隔她旁边坐着，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低头剥了个橘子，掰了一半递给旁边的陆纨素，“小陆师妹，许哥请你吃个橘子。”
陆纨素正看得入迷，也没和他客气，将橘子接了过来，“谢谢许哥。”
“不谢不谢，都是一家人。”许跃笑眯眯。
陆纨素闻言回过神来，偏头看了他一眼，警觉地将身下的小马扎往旁边挪了挪。
许跃又笑眯眯挤过去，“小师妹，师哥好不好看呐？哦我是说，你师哥，我二表哥。”
陆纨素依旧警觉，点了点头说道：“秦师哥很好看。”罢了又忍不住轻声说，“许哥，你不要靠我这么近。”
许跃轻咳两声，“失礼失礼。”歇了几秒钟又忍不住了，“小师妹，你是不是喜欢秦师哥啊？”
陆纨素正在吃橘子，闻言差点被噎住。这话问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想法，许跃两边唇角上提，补充道：“就是谈恋爱那种喜欢。”
陆纨素一岔气，被橘子汁水呛了一口，捂着嘴咳了起来，还一边摆着手摇头，一副急忙否认的样子。许跃递给她纸巾和矿泉水，瞥了眼还在拍戏的秦祁，心里差点乐死。
哦豁，是单相思，是单相思诶！
陆纨素擦了擦嘴，咳嗽声终于平复，转头看见许跃一副满脸幸灾乐祸的嘲笑又不敢大笑出声的样子，有些奇怪，奇怪也没多问，只是好脾气地解释：“准确的说是崇拜，师哥那么厉害，是我演艺事业上最大的榜样。”
“哦~”许跃许跃装模作样哦了一声，报复心起，拽过小板凳与陆纨素面对面，接着说，“我看也是，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他这个表里不一的阴险小人！你是不知道，我们兄弟几个，打小他最坏，小时候就他欺负我这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好弟弟，这个人记仇又小气，嘴又毒又欠，诶呀呀，能被他看上的人，准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陆纨素若是以前听到这话，说不定还会为她的偶像辩解几句，但是见识过秦祁的阴阳怪气和毒舌后，此时便沉默了。
只不过……
“怎么了小师妹，你眼睛抽筋了吗？老看我身后干什么？”许跃没心没肺的，也不放低音量，“你不反驳，是不是也同意我的话，他秦祁就是个表里不一的阴暗小人，对不对！”
“对不对？”
陆纨素猛地站起来，摇着头，极力在秦祁面前马后炮，“不对不对！我是不赞同的许哥的话的，师哥你是个好人。”
嘴上说着不是，眼睛却不敢看秦祁。
明显口不对心。
这么怂却嘴硬的模样，脸颊也红红的，鲜活得真是可爱。
秦祁心中好笑，眼底淌过温柔。他是喜欢她，就算明知她现在这样是因为害怕他。可只要一看见她，就会有一道声音自心底响起：原来我这样开心，原来我很喜欢她。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对着她淡淡一笑，双手抄在还未换下的戏服广袖中，沐浴在暖黄色的烛光下，青丝如瀑，满身风华，一副不可亵渎的清冷矜贵模样。
陆纨素越看越心虚。
还有什么情况是比被当事人抓到说他坏话更尴尬的吗？
她愧疚地，缓缓低下了头。
许跃也被身后突然出现的秦祁吓了一跳，站了起来，转身就躲到陆纨素身后去了。
陆纨素忍了忍没忍住，小声道：“许哥，你怎么能这样！”
“小师妹你别生气，我也没干啥啊。再说好人师哥不会拿你怎么样的。”许跃低头凑在她耳边说，不过他刚刚抓住秦祁的把柄，正得意着，放大音量接着道，“他要是欺负咱们啊，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秦祁皱眉，倒不是被许跃威胁到了，而是……
“离他远点。”说着就上了手，不由分说，牵陆纨素的手腕到他这边来。
许跃简直惊呆。
陆纨素搞不清楚状况，一副懵然的样子。秦祁已经对走过来看热闹的王导说：“王导，许跃请全剧组人吃晚餐，说是已经在朗月阁预约了，马上就会送过来。”
旁边听到的工作人员吼叫了起来，“朗月阁？！许少爷财大气粗啊！”
“哇，许少爷竟然能让朗月阁破格外送！”
朗月阁，连续六年入选米其林三星的顶级中餐厅。
那一声吼把全剧组的人都引了过来。
许跃倒吸一口气，他还是要面子的，忙打着哈哈说：“那个、那个外送口感体验恐怕不太好，等有时间我请大家去餐厅、”
“别嘛！你都预订了！”
谁预订了！许跃心里骂骂咧咧。
秦祁淡声道：“不去催催吗？快到饭点了。”
不知道谁嚷了句，“今晚的消费全部由许公子买单！”
“许公子！许公子！”
“……”
许跃满脸菜色，彻底下不来台了。
他倒不是没有钱，忍住肉痛倒是请得起，只是朗月阁极难预约不说，而且从不外送。他许跃算什么，他爸来了也没用，怎么可能让朗月阁破例。
秦祁这是在坑他，坑得太狠了。
许跃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我去打电话催催。”转头进了休息室，给秦祁发消息，[二表哥，我错了！]
陆纨素就站在秦祁旁边，他也没避着她，不小心教她瞥见了许跃的消息。陆纨素偏过头去不敢再看，同时在心中为自己默哀。
没错啊，确实就是这么记仇又小气的恶劣性格。
下一个就要轮到她了，该怎么办啊。
[我绝对不在小师妹面前乱说话。]许跃屈辱地发着信息。
秦祁偏头，叫住了正准备趁机偷偷走开的陆纨素，“上哪儿去？”
同时敲字发信息，[小师妹？]
陆纨素脚步一顿，硬着头皮转过身，很羞愧地小声说：“师哥，我错了，我没有钱，不要坑我。”
那边的许跃也很上道：[小嫂子。]
秦祁垂眸看着，不知是因这三个字，还是因为陆纨素的话，弯起嘴角，轻笑了声。
陆纨素一吓，心头发虚。
[别乱叫。]
秦祁一边发信息，一边对陆纨素说：“我是一个好人，这不是你说的吗？好人怎么会随便坑人？”
“我不是那种人，你清楚的。”
——我不是那种人，你清楚的。
陆纨素艰难地维持笑容，违心点头：“是、是的呀。”
秦祁发了个电话号码过去，[朗月阁主厨的号码。钱你出。]许跃松了口气，又看见后半句话，顿时肉疼。
秦祁有投资，之前为了拍戏还在这位主厨手下学过，算半个弟子。
发完，便收了手机。
“不过，”秦祁展开手臂，舒展了下衣袖，慢条斯理补充道，“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他轻笑，“不是坑，是帮忙，你会答应的吧。”
会有什么区别吗？
陆纨素第一次被抓到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她是个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好人，心虚得很，当下只点头说着：“是，是，毕竟师哥是个好人。不过我能帮到师哥什么啊？”
“谈恋爱。”秦祁淡声吐出这三个字。
陆纨素被吓得猛地抬起头：“啊？？？”
“你别误会。”秦祁轻笑一声，似是因为她的反应太大了，一副她想多了的模样，不紧不慢道，“我接了一部电影，里面感情戏占了很大一部分比重。以前我没有饰演过类似角色，更没有谈过恋爱。”
没有谈过恋爱。
最后这句话不受控制地在陆纨素脑海中留下了痕迹。
“只需要一天时间，需要你和我谈恋爱，帮我找到这种感觉。”
陆纨素眨了两下眼睛，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是了，她研究过他的演技，秦影帝其实更加偏向体验派。为了一个厨子的角色都能拜米其林主厨为师，为了谈恋爱的戏份专门找人帮忙和他“谈恋爱”，好像也说得过去？
“师哥，我恐怕…”
“你要拒绝？”秦祁语气冷淡，但很客气地解释，“我身旁没有亲密的女性朋友，而你是我的小师妹，老师嘱咐我们互相帮助，思来想去，只有你比较合适。”
把罗教授都搬出来了。
果然，陆纨素神色开始犹豫。
只是仍旧抿着嘴唇，满脸顾虑。她早就想过，不要和任何“风暴眼”太过交往的。可是秦祁看在罗老师的面子上，帮了她那么多……
“说句自大的话，你是会担心自己真的喜欢上我？”秦祁缓声问道，很是耐心，听起来，只像是只在乎利益的商人在诚心寻求一个合作伙伴。
陆纨素不懂谈判的技巧，秦祁可是懂得很。一开始被秦祁发现说他坏话，她就占了下风。确定她占了下风，秦祁才敢提出这个要求。
他其实，把握蛮大的。
陆纨素果然自觉心虚，听他问话，一时无话可说。
秦祁继续发动攻势，他偏头看向一旁，低了声：“还是说，你担心我会爱上你。”
语气似乎缱绻。
他说的，是陈述句？
陆纨素心头猛然一跳，紧接着鼓噪起来。
“怎么可能！”她下意识便道。秦祁，秦大影帝，怎么可能会喜欢她这种人？
秦祁低头看她，声音极轻，语气极淡，“这不就行了？”他的眼神却是那样幽邃，光投入其中便瞬间被吞噬，包括陆纨素的目光——她飞快低下头去。
沉默几秒，终于，她道：“什么时候啊？需要我做些什么？”
陆纨素不肯抬头，秦祁闻言，在她看不见的视线范围内，豁然一笑。
这一笑太惊艳，教不远处有心留意他二人的人们都惊了一惊。
他掩住语气中的笑意，“时间地点还没定，到时候会通知你。只是为期一天的普通约会，不用紧张。”
“嗯。”陆纨素为了自己的良心，为了罗老师，还是应了。
说白了，只是帮一个忙而已，反正她和秦祁之间不可能发生些什么。
就当做演练一场感情戏！她同样作为演员，也会受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