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坐在飞行的灵舟上时,还在沉思。
朕这是在哪儿?
仙境?
后世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他以为大明的火炮已经够神奇的了!
他整理了一下这具身体的记忆,发现这具身体是个傻子,记忆里有用的东西不多,只知道这具身体名叫秦天策。
这个名字让李世民不禁直呼好家伙,秦王加天策上将是吧?
——他确实是。
最开始叫他的那个女子是秦思悯,紧随其后跟来的那两个年轻人,年纪小一点的名叫谭奇,另外一个叫什么他不知道,秦思悯和谭奇都叫他师叔,自己大概率也得这么叫。
看到那位师叔的第一眼,李世民还以为自家相父追过来了。
对,他当过刘禅,诸葛亮自然也是他相父。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举止端方而不失洒脱,气质儒雅而不失威严,朗朗如日月之入怀,肃肃如松风之徐引,很符合他对年轻版诸葛亮的想象。
这个念头刚起,李世民差点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相父这才走了多少年,他怎么什么人都敢拿来和相父比了?自家相父天下第一好吧!
所以,自己现在到底在哪儿?
他身下坐着的是一艘小小的木船,和以前看到的民间小船没什么两样——除了它飞在天上。
冷风从他身边嗖嗖刮过,那个师叔和谭奇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似乎是怕作为傻子的原主掉下去。
李世民面不改色地观察着四周,木着脸,留心听着其他人的每一句交谈。
秦琢侧身看了秦天策两眼,觉得他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但再看这傻孩子直愣愣地盯着坐在对面的秦思悯,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最近发生的事有点多,搞得他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
秦琢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挡着高空之风小心展开,仔细地压平。谭奇探身看了一下,原来是秦琢那份写到一半的《出师表》。
“你把这东西带来干什么?”
秦琢头也不抬:“写到一半就停了,想路上找时间写完。”
秦思悯冷冷开口:“风。”
“嗯,眼下的风太大,我只是拿出来看看。”
李世民不露声色,趁着大家都没注意他,匆匆往那儿一瞥,借着月色去看纸上的字。
字写得不错……嚯,出师表!
李世民眼皮兀的一跳,发现师叔似乎察觉了他的目光,疑惑地抬起头,便立即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当个合格的傻子。
这样不行,他得找个机会合情合理地恢复成常人。
小型灵舟在高天云海中乘风破浪,李世民的心也跟着摇摇晃晃,没有遗恨难平,没有壮志未酬,他出现在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想回头看,但忍住了。
他知道,现在自己的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没有魏征李靖,没有于谦岳飞,没有颜真卿南霁云,也没有相父。
忽然,李世民的肩上一沉,他略感诧异地垂眸,见左边的师叔伸来一只手,环着他的肩头拉过了一条厚实的披风。
相父……他一时恍惚。
对面的秦思悯吐出三个冰珠似的字来:“会热的。”
秦琢一边替秦天策笼住披风,一边回答道:“打猎时跑起来肯定会热,但现在还是有些冷的。”
原来他们要去打猎。
李世民动弹了一下手指,悄悄拉紧了颈部的丝绸系带。
身处哪个时代又有什么要紧的,朕可是唐太宗李世民啊。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
大乾的长定公主东方介,此时正带着数十个亲卫在山野中跋涉。
秦家主秦瑞猜测,长定公主驻军甘渊是在威慑世家,实际上,他只猜对了一半。
东方介全身包裹着贴身软甲,连手指都没有放过,背后交叉负着两把长剑,头发也盘好塞进了头盔里。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天台高山,海水入焉。
甘渊位于天台山之中。
苏颦是长定公主的亲卫之一,她从小与东方介一块儿长大,说是主仆,实为姐妹。
她正落后半步走在东方介的身侧,练练惊叹道:“无怪古人有云:天台山者,盖山岳之神秀者也,当真是穷山海之瑰富,尽人神之壮丽矣!”
东方介也颔首赞同道:“天台山物华天宝,盛产药材,乌药、黄精、铁皮枫斛等名贵药材不可计数,天台山云雾茶也久负盛名,还有蓬莱秦家上供的天台山蜜桔,孤曾尝过,十分甘美。”
说话之隙,就见一只长头短尾的鬟羚从树丛探出脑袋来,脊背上耸立着一溜又长又密鬣毛,瞧着神气极了。
“呦,这还有只四不像呢。”苏颦笑起来,连忙指给东方介看。
她的长相本就秾丽,这一笑更是如百花齐放。
那只鬟羚也不害怕人,侧着头去啃树上的嫩芽,长耳朵慵懒地轻颤着,转动眼珠打量眼前一行人。
东方介淡淡一眼扫过去,目光中带着不自觉的锐意。鬟羚忽然警觉起来,乌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犹豫片刻,一步一步往后退,转眼就消失在了丛林中。
东方介只是想看一眼苏颦指的东西,看是看到了,但是也顺便把那只鬟羚吓跑了。
见公主久久地朝着鬟羚逃跑的方向看,苏颦沉吟了一下,问公主道:“公主想要吗?要的话我给公主抓回来。”
东方介摆摆手:“不必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苏颦快走两步追上她,凑到她的耳边悄声问道:“公主,您给属下透个底呗,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孤还在想,你要憋到什么时候才肯问呢。”东方介唇角微勾。
“公——主——”苏颦撇撇嘴,眨巴着狐狸似的眼睛,拉长了声音唤道。
东方介屈指,在她脑门上一弹,在苏颦气鼓鼓地揉额头时,突然问:“知道白帝吗?”
“少昊?”
“根据《帝王世纪》记载,少昊穷桑登帝位,后徙都曲阜,建立了一个以凤鸟为图腾的氏族部落——少昊之国。”
“莫非公主此行的目的与白帝少昊有关?”
“不错,虽然诸多史料都证明了少昊之国位于曲阜,陵寝也在曲阜之东的云阳山上,可《山海经》中也记载,甘渊是少昊之国所在。”
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有甘山者,甘水出焉,生甘渊。
白帝少昊曾在东海外的大沟壑中建国,并在那里养育了玄帝颛顼。
“这……这两个地方差的有点远吧?《山海经》佚散甚多,抄本也不尽相同,书中还说白帝住在长留山呢!”苏颦思索着说道,言语中充满了对山海经内容的怀疑。
东方介的脚步一顿,隔着软甲,她摸了摸胸前挂着的一片碎玉。
长定公主东方介,握玉而生,今上以之为祥瑞,亲赐名为介,极尽宠爱,及笄之年,为她取字友直,五年后东方介护送流民有功,今上赐封号长定。
“总要试一试。”她喃喃道。
就算不为白帝可能留下的传承,只为困扰了她二十多年的怪梦,也该试一试。
自东方介记事起,就在反复做着同一个梦。
梦中的世界一片漆黑,有个苍老的声音不断地呼唤东方介。
“来,到白帝之城来,快点到白帝之城来……”
偶尔,她在梦里看到一双模糊的眼睛,而比那双眼的形状更清晰的,是瞳孔深处永不熄灭的、火焰似的光。
他是谁?
东方介曾去过奉节白帝城,但是找了好几日都没有任何发现。
奉节白帝城在长江北岸,原名叫子阳城,乃西汉末年公孙述所建。
公孙述割据蜀地,在山上筑城,因城中有一口井常冒白气,其形状宛如白龙,他借此自号为白帝,并将其命名为白帝城。
公孙述过世,当地人在山上建庙立公孙述像,称白帝庙。但在汉昭烈帝白帝城托孤之后,白帝庙里就没了白帝,改为长祀蜀汉先贤。
东方介突然醒悟了。
梦中人所说的白帝之城,或许并不是指奉节白帝城。
而是真正的白帝少昊留下的遗迹。
曲阜的少昊之国早已被时光长河冲刷得片瓦不存,只有传说中位于甘渊的少昊之国还可勉强追溯。
她领下了威慑众世家的任务,借机来到了甘渊附近。就在到达此地的第二天夜里,那个梦变了。
梦中的声音愈发清晰,带着一腔经久不灭的热血与游侠气。
“月晦之时,天台山之巅,白帝之城将开。”
“别磨磨蹭蹭的,叫你来你就赶紧来!”
东方介:……您老的口气和之前不太一样啊。
月晦之时,就是月末到月初这几日,而天台山之巅……
东方介抬头遥望着天穹,隐隐压下的乌云让她生出些许不妙的预感。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上山要紧。
东方介一挥手,亲卫得到了示意,其中一个举起雕刻了繁复阵法的圆球,球面上嵌着一颗流光溢彩的极品灵石。
亲卫念诵咒语激发阵法,圆球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照得周围亮如白昼。
“上山吧。”东方介对众人道。
苏颦不明所以,仍是带着十几个亲卫跟了上去。
天台山多悬岩峭壁,东方介不知道梦中老者所谓的天台之巅具体是什么位置,只能选择去天台山的最高处。
快到山顶时,她便让亲卫们停下,点出几个修为最高的,跟随她御剑而行。
剩下的人,则由苏颦带领在周围警戒。
东方介学的是双手剑法,一攻一防,灵巧迅捷,去时如雷霆,来时若磐石,双剑分别名为千帐灯、万仞山,皆是上等灵器。
深夜的悬崖冷风肃杀,凉意浸透甲胄,星月暗淡,此地常年无人涉足,秋日的野草都长得快齐膝高了。
数道剑光划开了夜幕,东方介从飞剑上跳下,悄无声息地落在铺满枯枝落叶的地上。
她的心跳宛如战鼓隆隆,着了魔一般,直直向前走去。
她听到了。
这是她首次,在清醒的时候听到那位老者的声音。
“拿出你的玉片,跟着它走吧。”
东方介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自己出生时握着的那片玉正在发烫,她将其从领口拽出来,玉片竟悬浮在空中,指向断崖的方向。
她试探着走了两步,玉片也随之向前飘。
亲卫们看到这一幕都大为惊奇,但不敢像苏颦那样直接询问,只能互相用眼神表达自己的诧异。
东方介让亲卫跟上,自己再次御剑,追着玉片冲下了悬崖。
往下数十丈,玉片的方向突然改变了,东方介顺着玉片的指引来到峭壁前,仔细辨认有何特别之处。
石壁上长着一棵攲斜的杉树,足有合抱粗细,东方介凑近看它的根部,发现近旁果然有一个洞口,足以让人爬过。
玉片所指的方向正是这个小洞。
进去看看!
东方介当机立断,一马当先地带着亲卫们钻入了峭壁上的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