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年看着傅时曜,傅时曜脸上的倦容清晰可见,似乎从今天比赛结束之后都一直是在硬撑。
“这事情没什么难解决的,”经理说道,“大家一起开个直播澄清一下,这篇软文说白了没有一点证据,全是胡说八道。”
这确实是目前比较快、也比较好的办法。
一言以蔽之,所谓的“受害人”澄清方式肯定是简单粗暴的。
经理这么一说,程斯年几个人都觉得这方法挺好的,至少明面上能够把事态控制住。
可是傅时曜似乎并不这么觉得,他开口打断道:“不用了,你们还是不要掺和这种事情了,到时候‘俱乐部逼迫其他队员澄清’的节奏一带起来,事情就变成个罗生门了。”
傅时曜顿了一下,重申了一遍:“这事情我会处理的。”
程斯年却在他反复的言语中嗅到另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看向已经有些不愿意再谈的傅时曜,轻轻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往你身上泼脏水。”
他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傅时曜的身上。
傅时曜的背脊一僵,没能第一时间正面回应程斯年的问题。
喻书铭却在这个诡异的沉默中意识到了什么,他急急忙忙开口道:“我靠,不会是……”
“不是!”傅时曜连忙打断了喻书铭的话,他的声音罕见地因为急躁而有些高,在意识到其他人在看他的时候,他的声音又低了下来,很显然并不是很想要解释,也不希望喻书铭在说下去。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在程斯年听来甚至有些飘忽,“这只是个猜测,我还不确定,但是大概率应该是的。”
听到傅时曜这么说,喻书铭居然一反常态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改变了说法,建议经理道:“这事情确实不是我们能够参与的,让队长自己解决吧。”
程斯年有点意外地看了眼前一秒还在义愤填膺说要澄清的喻书铭,他们两个像是打了一阵哑谜,然后达成了一种奇怪的共识。
而在场的其他人似乎都被隔绝在外面了。
这样的认知让程斯年觉得有点不舒服。
傅时曜摆了摆手,原本几个人都在担心程斯年直播间里的事情还没有注意,傅时曜受伤的手上已经缠上了一圈圈白色的绷带。
程斯年作为哨兵,“塔”里面也会教授一些医疗知识,对于伤口之类的处理自认为还算是精通。
他看得出来,傅时曜处理得很好,绷带不管是缠绕的圈数还是最后打结的方式,都是相当娴熟的。
在他挥手的时刻,经理先惊叫了起来:“你手怎么了?!”
傅时曜抬起自己的手看了一眼,言语之间轻描淡写,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没事,在房间里打破了一个玻璃杯,处理碎片的时候不小心割伤手了。”
骗子。程斯年在心里说道。
他当然知道这是个欺骗的借口,只是却也并不想拆穿傅时曜。
喻书铭的目光在落到傅时曜的伤口上时,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是看上去纠结了一会还是没有说出口。
主力队员受伤这件事可大可小,不仅仅是涉及到之后比赛的问题,还有粉丝对于俱乐部的质疑。
想到这个,经理觉得自己的头更加大了,他用手抓着傅时曜的掌心横看竖看,用几乎是扼腕叹息的声音说道:“时啊,你怎么把自己的手弄伤了?我都感觉我们俱乐部最近水逆了。”
傅时曜心里知道,经理这是让他赶紧发个把自己手弄伤了的微博,澄清一下这纯属意外,跟经理本身以及俱乐部的管理都没有什么关系。
傅时曜受不了他这种语气,赶紧把自己的手从经理的手里抽回来,淡淡地说道:“没事,我在粉丝群里已经说过这个事情了。”
他这句话堪比一个定心丸,经理立刻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说话的声音也有精神了点。
傅时曜挨个扫过了几个人的脸,温吞地说了一句:“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房间了。”
程斯年下意识开口叫住了傅时曜:“队长……”
傅时曜停下了步子,有些诧异地看向程斯年,露出了有些不解的神情。
程斯年觉得自己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但是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去问傅时曜,最后也只是轻轻说了一声:“队长晚安。”
傅时曜明显有些意外程斯年会说这句话,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程斯年没说话。
在这种令人尴尬的气氛里,程斯年只好硬着头皮问道:“队长,我有什么说错了吗?”
“没有。”傅时曜像是被人从沉思里拉了出来,他又重新挂上那个无害的、拒人于门外的疏离笑容,“大家晚安。”
等到傅时曜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处,经理又叮嘱了两句就忙着去安排紧急公关方案了。
训练室里又剩下程斯年、喻书铭和方一舟了。
方一舟打了个呵欠,困得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软绵绵说了声“晚安”也跟着上楼了。
程斯年看着表情不太好的喻书铭,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手指指了指傅时曜上楼的方向问道:“队长说‘知道一点’是什么意思啊?还让我们不要掺和。”
喻书铭看了程斯年一眼,有点挫败地说道:“我有个猜想,只是不太确定。”
程斯年一听有戏,就立刻把自己今天顺路买的可乐塞进喻书铭的手里:“说来听听,我也挺担心队长的。”
喻书铭看了眼程斯年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程啊,我能理解傅时曜这人确实很有魅力,但是你真要跟他谈恋爱还是要斟酌一下的。”
程斯年被他这话噎了回去,实在是没怎么想明白关心傅时曜跟谈恋爱有什么关系,他只能干笑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有,绝对没有谈恋爱的意思,纯纯的队友情。”
充其量有点好感罢了。程斯年在心里补充一句。这应该不算是谎言吧?
喻书铭探头看了看,确定傅时曜不会随时随地出现在楼梯口,他用手捂在嘴边神秘兮兮说道:“队长的家里开公司的,你知道吗?”
程斯年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掩掩藏藏,却也被喻书铭带得也压低了声音回答道:“我知道,国恒集团嘛。”
程斯年说得太自然,太理所应当,可是喻书铭却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程斯年看了眼反应超过的喻书铭,有点莫名其妙:“队长跟我说的啊,可是那会队长也没说要我保密啊?”
喻书铭一愣,第一反应就是:“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程斯年更加奇怪:“这个是什么国家机密,不能说的吗?”
喻书铭总算是调整好自己的语气和状态:“没事,我就是有点意外,傅时曜这个人吧,一般不太乐意跟人说自己家里的情况。”
程斯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喻书铭继续说道:“我估计这篇软文是国恒请人写的,所以傅时曜才叫我们不要掺和。”
程斯年皱眉:“这不对啊,队长不是国恒集团的少爷吗?怎么国恒集团还给队长泼脏水啊?”
喻书铭显然是料到了程斯年会有这个疑问,他长叹一口气说道:“他们家里是这样的,利益至上、完美主义,尤其是他哥哥……没了以后,傅叔叔、也就是他爸爸,一直希望他能够回去。”
“看不出来吧,”喻书铭抬了抬下巴指向楼上的方向,“他这样一个在大家眼里近乎完美的人,在家里也得不到一点夸奖。”
“小时候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是据说他父亲觉得他不太像是正常孩子——其实就是不太爱说话,怕外面传言有个不正常的孩子,所以一直都是不让傅时曜参加正常的学习活动的。”
“那时候,只有他哥哥陪着他,但是他哥哥的学习不好,所以也一直会被傅叔叔打,据说很长一段时间里,打他哥哥的声音和家庭教师的声音是同时出现在他耳边的。”
“后来,他逃出来打游戏了,傅叔叔基本上就是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了。再后来,他哥哥没了,傅叔叔又想让他回去。”
喻书铭把手机点亮,屏幕上正好是那篇软文。
“这就是傅叔叔强迫他低头的手段罢了,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些内容没有根据,翻不出什么大浪——毕竟傅时曜还是国恒集团的少爷,真的闹出太大舆情也不好。”
“不过,”喻书铭摸了摸下巴,“应该是你下午帮傅时曜出头的原因,所以直播间才这么多带节奏的,一看就是有预谋的。”
程斯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无妄之灾,他几乎要笑了:“我哪里帮傅时曜出头了?我下午都没说什么话!”
喻书铭笑了笑,解释道:“你还记得你那句‘征询当事人意见吗’?”
程斯年点点头:“记得,怎么了?”
喻书铭的指节敲了敲桌面,说道:“那就对了。”
“?”程斯年更加疑惑了。
喻书铭的目光投向了楼上,竟然隐隐露出一种悲悯的神情,“在傅时曜的家庭里,除了他父亲的意志,其他人都不配被称之为‘当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