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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洇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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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宗牢狱——

夜寒风刺骨,小雪零落。狱卒提着灯笼,奉命前来查看犯人状态。

有人惊呼一声,提着灯往牢里照后,看见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这是怎么毁容的?”有人说道。

领头的人摇摇头,开了铁门的锁后半蹲在刘涉面前摆弄着他的脸。

刘涉盘坐在地上,一声不吭,任由他摆弄,宛若死物。

“撞的。”领头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得是多大仇才能把刘涉撞成这样。

“你当然认得我,你一辈子都该记住我。”

这句话在刘涉的脑海里不断萦绕,挥之不去,困扰了他多时,到最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那个男人总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否则怎能让他一瞬间梦回当年雨夜。

他梦见杜渐化身厉鬼,啮噬他的肉身、侵蚀他的魂灵,最后说出那句话,连语气都如出一辙。他想再见到男人一面,自己却又是将死被束之人,简直难上加难。

不如……

他喉间沙哑,终于出了声:“喂。”

“嗯?”

“我有个尚未确认,但绝对重要的情报。”他抬起头,用那只几近报废的右眼吃力地看着他们。“想知道吗?”

今日平地风沙起,黎城城门通关处的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单露出一双眼来,放眼望去一片黑压压的。

“兄弟。”一个身裹黑大袍,腰间坠着“白”字样木牌的人拍了拍站在他跟前的人。“你看着不像行商,到黎城来干嘛?”

黎城位处陵安最北端,一到初春就遍地刮风沙,素有“流民之城,沙雪之都”的诨号。近些年和丘吉做起了行商互市,才算好了些,但它依旧是最贫瘠的地方。

“我只是路过。”小老头扯紧了自己的兜帽,耸了耸肩,瓮声瓮气地说着。

“黎城有什么好路过的?听你口音是陵安人吧?”那人笑了。

“嗯。”那小老头望向南边,不远处的通关处人头攒动。“我回陵安。”

翌日午后未时,黎城还在刮沙尘暴的时候,陵安一派祥和,晴空万里。

“陵安?”

杜渐少见地没扎高马尾,披着柔顺的长发,罩着靛蓝宽袍坐在南宫微侧面。

南宫微“嗯”了一声,在书架上找到一张地图,将它铺在杜渐面前,手指着“蜀白鹿”的位置,旋即又滑到“黎城”,最后落到了“陵安”。

“不对。”他弯腰垂头,一段旧红绳随着乌发一起顺势悬在胸前。“毫无逻辑可言,除非·······”

“除非我们的猜想是对的。”杜渐说着,抬头把他的头发撩到了背后,还捏了一下红绳。

什么时候有机会把新的送给他呢?杜渐想着。

南宫微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带着些错愕。所幸他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继续道:“倘若张道在这有内应,照行商的话,他今日必到。届时,‘他’也将出面,与张道会面。”

白建利不愧是大行商,手上的人遍布四大道府,马上就有人传来了通讯,说是张道在黎城往陵安的方向,预计明日抵达。

“在理。”杜渐颔首,忽然灵机一动。“进宗门只能从正山门进,不如我们在路边守株待兔?”

于是,山梯旁的树林里多了两个鬼鬼祟祟、施了隐身术的人,倚着光秃秃的树。

他们就这样站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竟感到一丝闲逸出来。

“好累啊。你知道吗,这个月我已经破了八次冰了!”有个弟子边走边和另一个弟子抱怨着。

另一个弟子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道:“谁让你接打湖怪的委托,还拉着我一起,我已经落水不下十次了!”

“看后辈聊天其实挺有意思的。”杜渐笑吟吟地看着,又望了眼南宫微。只见南宫微双手环胸,还是一张冰脸,淡淡地“嗯”了一声。

片刻后,杜渐看见一团疑似弟子抱团的影子,他还没看清人,就听见:“呜呜……我的法考和武考都没过……完蛋了要重修了,我还不想再见到司罚长老……”

南宫微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蹙了蹙眉,留了个心继续听下去。

“其实长老的脸还是好看的,就是只能看……别哭了,我法、武、判三考都没过呢,打算今晚去偷评表,看我全部给他改过!”

“知足吧,隔壁司丹部天天炸丹炉,用自己试药,不是被炸飞就是被自己毒死要长老抢救,无人幸免于难……”

“我的建议是让长老出门,这样评表的就是白坪和乔锦师兄啦,绝对过!”

“……”

“简直胡闹。”杜渐看得正乐呵,看见南宫微一脸无话可说的表情,皱眉骂了这么一句。

“哎,长老。”杜渐把手搭在他肩上,轻佻地笑着说,“我没考,我也把你赶走偷评表怎么样?”

南宫微撇过头去,冷硬地说了句:“大的小的都无法无天。”

南宫微不怎么会骂人,来来去去都是“滚”“荒唐”“有病”那么几句,杜渐看他从小到大都这样,不禁觉得有点呆板。别人觉得吓人,在他眼里就没什么气势。

就着这个姿势,杜渐垂眸,看见南宫微半截白皙的脖颈,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其实南宫微的衣袍领子都很高,刚好遮到喉结下方一点,这让本就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的冷脸的他更加一丝不苟,浑身充斥着“生人勿近”。

但杜渐此时像是入了魔,他认为,像那样好看的脖颈,就应该留下点什么。就像一片洁白无瑕的雪地,该有红梅相衬才更有意境韵味。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从南宫微身旁传来,他转回过头去,发现真是杜渐在抽自己巴掌。

南宫微:“?”

“你……”南宫微愣住了,伸出的手悬在空中,疑惑地看着还在摸被扇的地方的杜渐,“怎么了?”

畜生!杜渐在心中暗骂自己。这是你弟弟!

然而,他心中又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刚冒出来,就马上又扇了自己一次。

捡的也不行!

南宫微:“???”

南宫微颇为震撼且不理解,他看着杜渐莫名其妙地扇了自己一个来回,总不能是他无聊吧?

杜渐打了自己两下,一下清醒了,转眼看见南宫微用一种“关爱傻子”的疑惑眼神看着他,彼此的距离更近了。

他马上转过身去,面对山梯蹲在地上,十分苦恼地挠着头,连着头发都乱了三分。

完蛋了。

杜渐心中有一间牢狱,里面困着一只四处乱窜的不明物。现在不明物发了疯,想要破开枷锁,冲出去,成为全新的、为主人接受的已知物。但主人把钥匙藏起来了,不想接受它,并且认为这是入侵物,要逐出。

现在不明物作祟,杜渐能感觉到他刚刚在怕,心跳很快,拼命想克制什么。

他会怕什么?克制什么?这又是一个未知的案子,等待他去查明。

南宫微被他这一系列古怪行为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加上他那可怜贫瘠的情感认知能力,理解简直是雪上加霜。

正当这时,蹲着的杜渐倏地站起身,微撇过头去给了南宫微一个眼神,比了个“跟上”的手势。

南宫微随着他的手势看过去,看见不远处入宗登记口处,有一个风尘仆仆的小老头正在签字。

“没错……”杜渐和南宫微三两下走了下去,在一旁看张道做登记。张道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摸了摸脖子,继续朝登记人说道:“我是宗主请来的参谋客。”

两人猛地一转头,面面相觑,发出了一致的困惑:“参谋客?”

宗门请参谋客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人是张道,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们跟了张道一路,直到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金云堂。金云堂有结界,禁制也多,他们半只脚没踏进去就会被发现,这才无奈作罢。

日落月升,灯如星火。

南堂书案旁,杜渐背着手走来走去,时不时还能踩到南宫微撕下飘落的废纸。

谁都没想到,这个“他”竟然是杜易之。这不仅给接下来的调查提升了难度,还徒增了许多顾忌制约。

杜渐看着南宫微一次又一次地画着关系图,每一张都重复着一个结果,但最后都被南宫微撕掉重画。

“别画了。”杜渐看了很久,站在他后面出声。“我们得有个明确的方向。”

墨笔跌在纸上,写着“杜易之”的地方被墨洇染吞没。南宫微抬头看着杜渐,沉默片刻后道:“我推不出来了。”

杜渐把笔拿起,毛端垫着砚台边角。

他想起一个奇怪的点:为何怪事统统发生在天渚四年间?

“天渚四年……”恰巧,南宫微也想起来了,杜渐接道:“按砚冰说的,杜易之在天渚司年后变了性子。我们姑且算现在的是第二个他,‘他’蛰伏多年,派张道在两地间来回传递讯息,那么传递的内容和目的就是我们要查的。”

南宫微:“杜易之每年都会亲自下一次蜀都,称‘共合作’。但据我所知,寒水宗方并无此事,他下蜀都又极其隐秘,我暂且查不到。”

“如此么……你可知他天渚四年间有何异动?”杜渐摸着下巴,思考着。

“他闭关了。”

砚冰其实在天渚四年秋没见过杜易之本人,那时杜易之称闭关,砚冰深在幕后,杜汜又被禁足,算下来一家人都躲过了疫病。

“闭关后转性?”杜渐觉得奇怪,又说不上来,“不可能,他没有走火入魔,除非他被什么影响侵入了……”

周遭一片寂静,两人对视着,突然想到了一个既荒谬又可行的可能。

南宫微轻声道:“闭关时,是修士防御力最脆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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