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坑洞中灰头土脸的青年身上,汩汩的鲜血从青年不自然扭曲着的左腿流出,与山雨一起汇成一小滩血泊,又随着铺满洞底的碎石的走势流向左侧的低洼处,他的脸色随着呼吸渐弱愈发苍白,生机像是落雨,缓缓流逝。
一股黑色的雾气从泥土中升腾而出,汇聚成一团模糊的四足三尾的野兽样子。
“桀桀,没想到在这个神秘消退的乡下小星球,还会有金色品质的灵魂。”异兽发出一阵奇诡的怪声,像是从鼻腔中哼出来的,有着几分闽地的特色。
异兽黑雾般厚重邪恶的身影细细密密地拢住将死的青年,在他呼出最后一口气的同时钻入他的体内。
纯白的意识空间中闪烁着灿金色的光芒,钻进意识空间的异兽就像是掉进米缸的小老鼠,喜不自胜地抓住青年的灵魂。
大概是身体孱弱的原因,这个星球的人类灵感普遍偏高,也就是俗称的精神强大,青年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然也不会吸引异兽这样的存在。
异兽并不着急杀死青年,高端的食材也需要烹饪,祂要在青年灵魂最强大的时候吞下他。
正义可能迟到,但墨菲定律永远是人类最忠实的好朋友。
云行水在这一刻明白了,死亡不是终点,但死后被怪物抓住可以是。
每一寸意识海的崩毁,对灵魂来说就像是钝刀子割肉,连绵不绝的痛楚如海浪般袭来,一浪高过一浪。
意识海在崩溃,灵魂却愈发强大……也更加的美味了。
异兽爪子不断收拢的力道显示出祂的急迫,“快快长大吧,乖孩子。”像是忍受不住,祂陶醉地舔舐着手中小小一团的灵魂,眼中的贪婪几乎要具象化。
无人在意的外界,愈发狂暴的落雨冲刷山土,露出一只破损的黑匣。
像是感应到什么,遍布裂纹的黑匣发疯似的颤动,顺着山势滚落,迫不及待地砸开云行水多灾多难的脑壳,嵌入血肉……
云行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快死了,或者说已经死了,如果不是异兽在他死亡的刹那固定住他的状态,他早该死在这个倒霉催的土坑里,魂归天地。
身体已死,但灵魂困于牢笼,何其可悲。
死亡的阴影如同附骨之蛆般蚕食他的意志,几乎要将他逼疯。
在他陷入绝境之时,一个比异兽看上去更为纯粹深邃的黑影突然出现。
“你是谁!他是我看上的食物,赶紧给我滚!”异兽发出威吓,拽着云行水胖了一大圈的灵魂往身下拢,祂已经饿了太久了,说什么也不会放过这份外卖。
黑影的目光在狰狞的异兽和颤巍巍的灵魂光团上流连,他不确定到底是哪个引起魂匣的异动。
“我看你是找死,也留下被我吞噬吧!”异兽发出一声尖啸,然后一把将碍事的云行水丢开,和黑影纠缠在一起。
黑与黑的交缠是极致的危险和诡秘,浩大的威势以青年的尸体为圆心向四周散开,一时间万籁俱寂,连绵不休的山雨都仿若停滞。
临近崩坏的意识海中,一场凡人不可及的战斗如同水滴落入滚油,轰轰烈烈地炸开了。
意识海是人类灵魂诞生的地方,是云行水的主场,他实际上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控意识海的,只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无力的反抗只会显得更加苍白。
但此刻他知道,报仇的机会来了!
[杀心渐起JPG.]
在死亡的阴影下与灭顶的痛苦下,云行水的潜能被开发到极致,他无师自通地学会怎样在浩大的威势中隐藏,疯狂地吞噬战斗逸散的能量壮大自己。
混沌强大的能量涌入魂体内,无意中牵引着正在剧变的灵魂向着另一层面的存在靠拢,气息愈发强盛,而柔软温暖的金色却寸寸隐退。
不复之前璀璨纯粹的灵魂趁着黑影纠缠住异兽的时候,果断从一个极刁钻的角度偷袭异兽,一口咬下祂圆润的臀大肌扯走,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跑。
云行水无师自通了游击战的精髓——该打打,该怂怂。
异兽发出“嗷——”的一声惨叫,被云行水不讲武德的操作整蒙了一瞬。
掌中之物的小点心突然袭击,祂火气噌地一下子封顶,呲着大牙就要反击,但是被黑影牢牢地纠缠住,分神的时候还被撕扯掉一大块身体。
云行水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也顾不上吞下的东西能不能消化,只要逮到机会就要在异兽身上撕咬下一大块,他可以死,但这个鬼东西必不能活!
云行水铁了心对付异兽,总能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度突袭异兽,在恰当的时候加入战局,追着异兽大口撕咬吞食。
异兽被双面夹击,很快彻底落入下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们一点点分食殆尽。
暗色如诅咒般在魂体上蔓延,耀眼的金色和深沉的黑色混杂,活像是吱哇乱闪的大灯泡,云行水的灵魂在他也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某种难以言明的奇妙变化。
陷入绝境的异兽终于认清了事实,发出焦急的尖叫:“放过我!放过我吧!我愿意共享……不!是让出这个灵魂。”
这句话显然是对后来的黑影说的。
黑影充耳不闻,专心追着异兽啃咬,像是饿了八百年的狗子,不肯放过一丝美味。
话题的另一位当事人做不到充耳不闻,向来平和的心里也升起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他活不了!这些鬼东西也别想好过!
都给爷死啊啊啊啊啊啊!!!
外界,黑沉沉的天空被银蟒撕裂,雷声炸响,狂风裹挟着暴雨肆虐,天地都仿若陷入绝望的深渊。
强烈的执念催化云行水魂体产生的剧烈波动,仅剩的一点金色如春日暖阳下的积雪,飞速地消散了。
浓郁到极致的黑反而在边缘的地方生出一点粲然的金色弧光,像是命运终于注意到这小小一角发生的惨剧,用另一种方式护住云行水的一丝纯粹。
黑影没有注意到的是,体内某个求而不得的至宝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给爷爬!”沉默着、被动地承接一切的云行水发出第一声的呐喊,飘忽不定的魂体有了‘人’的形态。
量变终于引起质变,云行水的魂体成了边缘泛金的小黑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伴随着异兽发出最后的一声,尖利而扭曲的悚然喊叫。
异世界不可一世的恶兽,悄无声息地死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坑洞中,身体被一寸寸拆吃入腹。
这件事要是能够传到异兽的原位面,不知道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向来只有异兽吃人的份,没想到祂最后的结局居然是被分食,这真是本纪元最有趣的笑话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以及敌人死后最大的威胁。
破碎后又被强行拼合的意识海中,随处可见的是如星子般细碎闪耀的各色碎光,以及无边无际的黑暗,再也不见之前光明的样子。
云行水与黑影仿佛两匹恶狼,争先恐后地撕咬异兽遗留的部分。
说不清是谁先动的手,双方以更加凶狠的姿态纠缠在一起,他们相互吞噬,翻腾不休。
纯粹野性的比拼中,云行水果断放弃一切多余的思考,将全部交给求生的本能,身体的所有部位乃至重组的意识海都是他的武器,是他意志的延伸、吞噬的利器。
云行水的手凶残地嵌入黑影之中,他突然摸到了一个匣子样的东西,想也没想就大力扣住,迅速往外拉。
黑影撕咬的动作突兀顿住,然后就是发狂的挣扎,陌生的语言突突突地倾泻而出,好似被抵住七寸的毒蛇,发出恐惧不甘的嘶嘶声。
弱点!云行水露出一个黑漆漆的狞笑,有破绽不抓王八蛋呐!他拼着左半边身体不要,也要扯出抓住的匣子。
黑影感到体内匣子的颤动,这下他才知道真正引动灵魂之匣的是谁。
他极力挽留,却无能为力,在灵魂之匣有异动的时候,他的结局已然注定。
在匣子离体的下一秒,大张着嘴咬住云行水大半身体的黑影陡然萎靡下去,犹如被戳破的气球,嗤的一声漏了气,瘪瘪的像是被榨干了精气。
匣子化作一团雾,钻进云行水的身体,他突然能够明白耳边一直不停地声响了,那是一种特殊的语言,他开始只能明白其中几个词的意思。
“****不可能**恨**你****救***”
“为什么!为什么!****会选择你!”
“不不不!我才是不死不灭的巫妖啊!不该是这样的!**呀!”
渐渐地他能够明白的词汇越来越多了,从茫然到完全理解,云行水只用了短短2秒,黑影像是察觉到这一点,声音陡然拔高,怨毒地诅咒起来,“我诅咒你!在这个贫瘠的位面,你迟早也会像我一样被***匣抛弃,你会死!你会死!你要死——”
最后一个死字被拉得很长,黑影在极致的怨恨与恐惧中散成一团飘忽的雾气,被变异的意识海吞噬。
“嗤——”云行水不屑,他早该死了,如果不是这两个鬼东西。
很快他就没有精力注意这些了,他的魂体以及还存在于现实中的“尸体”一齐被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包裹,意识沉于最黑暗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