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伦冷笑一声：“不是讨厌，我只是希望他们消失。这个族群本不该存在于世。”

薇利亚没接话。

“言归正传。”他道，“人造人虽然可资利用，却毕竟弊端诸多。伦理问题为社会所诟病，叛乱与暴动也发生过不止一次。所以旧冕想了个主意——用更先进的机器人代替人造人。”

“这就是机器人计划？”

“是的。新型机器人要想完全取代人造人，必须取得两个方面的突破，一是模仿人类的思考方式，学会处理复杂问题；二是满足异能研究这一目的。难度可想而知。”

“有异能的机器人？”薇利亚说，“我从未听说过。”

“对，没那么容易实现。因此机器人计划至今未能步入正轨。”克伦看了她一眼：“但你们还是研发出了相当有趣的东西。”

维多利亚曾在军部纯白之冕担任技术军官，负责机器人研发。这是从网络上检索出的情报，薇利亚还记得。

“新型机器人的正式名称是‘心智机器人’，以奥斯瓦尔德为代表的心智机器人确实和人类很相似。于是旧冕又有了新的担忧，害怕这种机器人会对人类造成威胁。恰好当时战争已经结束，他们并不急于取得技术突破，就暂时封存了这项技术。”

“有法则约束机器人，他们在害怕什么？”

“三大法则也不是全无漏洞，而且技术上很难实现。”他说，“不过，大概一年前，新冕决定重启这项计划——无论如何，机器人总比人造人可控。他们将封存的技术取出，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心智模块的关键资料缺失了。”（注）

“心智模块？”

“心智机器人有别于一般的机器人，就是因为他们拥有心智模块。我不是机器人学家，不了解这东西的具体作用。”

“为什么会缺失？”

“不清楚，被人故意销毁的可能性比较大。”他道，“总之，重新研发必然耗费巨大。最佳解决途径是找到过去负责这个项目的机器人学家，新冕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你。”

“我很关键？”

克伦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你是机器人计划的总工程师。”

薇利亚：“我确实只有十九岁吧？”

“生理年龄是的。”

她若有所思：“那我还挺厉害。”

克伦半晌没说话，最终道：“但是新冕认为你已经死了。”

“就没人知道我还活着？”

“知道你还活着的只有寥寥几人。这几个人因为各种原由，都不希望你现在立刻去跟进机器人计划。所以，新冕至今还没有出面找你。”

“我大概明白了。”薇利亚说，“你想除掉我，因为我是机器人计划的总工程师。”

“没错。”克伦道：“就像人造人一样，心智机器人也必须消失。只要你死了，这个计划就有可能流产。”

“你是演唱会那天才知道我没死？”

“不，新冕一直有你未死的传言，我将信将疑。只是到了那天才确认。”

“那索菲又是怎么回事？”她问：“她为什么要在那种场合下，故意挑明我的身份？”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克伦道：“不过，关于她的事，你还是别多问了。我不会说的。”

——

克伦离开后，薇利亚立刻回到酒吧。她出去的时间有点久，都准备好了道歉，打开门一看，店里却一个客人也没有。侍应生在收拾桌上的酒杯和餐盘，魏绅站在吧台后，擦拭杯子器皿。

薇利亚看了下时间，才九点不到。

“回来啦？”魏绅抬头看见她，笑了笑。

“对不起，魏先生。我遇到一个人……”薇利亚怕他担心，没有说下去。

“没关系的，人手足够。”他道，“今天提前打烊，是因为我有点事。”

“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好好休息。”

尽管如此说，薇利亚却没有立即回宿舍，而是绕到酒吧背后，在后门的台阶处坐了下来。

后门常年不开，有一条通向副街的小径。副街多是书店和文化用品店，也有几家餐厅和咖啡馆，虽不如主街热闹，但每到夜晚也是行人不绝。

薇利亚经常趁着打工间歇坐在这儿发呆。这个位置不算偏僻，却也和街道相隔十几米，不至于受到打扰，她可以安静地独自待一会儿。

她将装着实体游戏的袋子放在身边，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

克伦也许会说谎，但她对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多少还有些自觉——对方所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相。

她去过地球，是机器人计划的总工程师。而维克多，也确实是人造人。

然而，她和维克多为什么会失去记忆？

至少现在她可以确认，数年前她就已经是十九岁的年纪。她并非变成植物人后又被治愈，而是接受了冰冻沉眠，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身体的成长也完全被冻结。

如今还缺少一块关键的拼图——这半年来从未现身却又几乎无所不在的那个人。

薇利亚闭着眼睛想事情。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前方有微弱的脚步声接近。这条小路平素没有人会来，她慢慢睁开眼，看见一双黑色靴子，以及黑风衣的下摆。

她实在是有些惊诧，以至于一时没有抬头往上看。

直到这个人半跪下来，视线与她平齐。

“薇利亚。”他说，“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薇利亚看了他半晌：“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