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一瞬间就能改变人生的大事，其实发生得都安静而快速，毫无预兆。

这一点，约露汀再一次体会到了。

灭霸来的时候，是个很普通的日子。

那一天阳光不错，那些“复仇者”们都以各种各样的名义，在大厦里暂时消失了踪影，有人说要出门购物，有人说要出门买杯咖啡，有人说要去找个阳光好的地方打盹，有人说要回自己房间阅读……总之，他们看起来全部都不在。但实际上，他们以这些借口溜开，只是为了误导灭霸。他们实际上都聚集到一处去了——那就是托尼·斯塔克先生的豪华实验室里。因为那一天是托尼·斯塔克先生预计能够完成“无限手套”制作的日子。他们等不及要聚集在实验室里，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不过，约露汀倒是没有去凑那个热闹。因为洛基没有去。

他始终很明显地表现出他在这栋“复仇者大厦”里有多么的格格不入，就仿佛他在这里呆着的每一刻都像是一场苦刑，他纯粹只是因为他的哥哥和女朋友都在这里，他才勉为其难地忍受下来一样。

这种形象塑造得真是好极了。完全无懈可击。因此今天，他也逗留在那座休息大厅里，坐在窗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左侧的扶手上摆着一杯果汁，他跷起的膝盖上摊开着一本书，他就那么岁月静好地坐在那里安静地阅读，巨大的落地窗外投射进来的灿烂阳光勾勒出他侧颜的英俊线条，在约露汀看来，完全就是一副安静的美男子模样。

她在附近游弋，一下子去吧台给自己切点水果，一下子又给自己弄一杯咖啡，视线仿佛都锁定在那位窗边读书的美男子身上，一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样，但实则五感全开，不着痕迹地锁定了卡魔拉与星云走来走去的位置与动向。

她们仿佛也只是来这里休闲的一样，星云很酷地站在另一侧的落地窗前，眺望着窗外的景色，而卡魔拉犹豫了一下，走向了吧台，略带一点尴尬地开始与约露汀攀谈。

她们交换了几句诸如“你最喜欢什么水果”，“你在这里住得还自在吗”之类没营养的对话，卡魔拉又耐心地倾听了一下约露汀的抱怨——“假如不是回不去阿斯嘉德的话，谁想呆在这里！那个托尼·斯塔克天天向我讨债，他都身家数百亿了还在乎我这几个硬币！”之类一听就天真又无脑的直率发言——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友情值似乎上升了几点。

然后，约露汀十分热情地切了一整盘水果，邀请卡魔拉也尝尝。她果然十分客气地感谢——尔后婉拒了约露汀的好意，自己在吧台边拿了一瓶水，走到另一边去了。

约露汀不动声色地拿起那盘水果，径直走到了那位窗边阅读的美男子身旁，一弯腰将那盘水果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借着这个动作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一句：“今天似乎没什么异常。”

洛基用右手撑在太阳穴上，微微侧过了头，就好像没有听到她的汇报似的。他垂下视线，又翻过去一页，左手在书页上轻轻叩了叩。

他或许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但她却下意识将视线投向那一页。于是她看到了那一页上印刷的字迹。

【呼声从往日涌来，向今天寻求答案。它们的双翼扇动，空中布满了浮动的阴云；我们心中不肯平静的思想，离开栖身的巢，飞过幽冥的荒野，去追求形体。】

然后是一段被他搭在书页上的左手遮挡住的诗句。再往下又是一段她能够看清的部分：

【它们将被诱入诗人的诗句中，它们将被留宿在未来的城市的塔楼中，它们将听到来自明天的战场上的呼唤，去拿起武器，携手加入战斗，去争取那即将来临的和平。】

约露汀：！

她惊讶地抬起视线，凝视他的侧脸。

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可是——

窗外的晴空忽而阴云密布，天色暗淡下来。他们两人几乎同时意识到了什么，把脸转向窗外——

在那里，在半空中，一艘巨大的飞船在那里毫无预兆地凭空浮现出来！

而约露汀认得那艘飞船是什么。

……圣殿二号！这是灭霸的旗舰！

几乎在这个名字从她脑海中浮起来的一霎那，她听到了洛基的声音。

“哦不。”

他将这两个音节发得缓慢且拖沓，声线震颤着，仿佛带有一丝震惊的意味。他将那双漂亮的绿眼睛睁得大大的，薄唇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了，脸上是全然的惊愕之色。

或许他没有想到过灭霸会来得这样快。

约露汀飞快地扫视四周，这才意识到，刚刚倚靠在窗边另一侧、仿佛像是在观赏窗外景色的星云，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而卡魔拉呢，她看起来和他们两人一样震愕，不停地眨动着双眼，鼻翼翕动，一步步向后退去，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阴影和恐惧。

啊，破案了。约露汀想。

那个传递消息——或者说，被灭霸远程操控了的人，是星云。

现在，她到哪儿去了？还潜伏在这座大厦的某处，打算继续接收灭霸的指令，在这里搞破坏吗？还是继续在刺探着其它机密？……

约露汀突然一把抓住洛基的手臂。

“我们去找托尼他们！”她喊道，“你知道的，那些东西——”

洛基的脸色变了。他迅速打断她。

“走！”他说，猛然站起身来。

他膝上的那本诗集因而啪地一声掉落地面。可是他没有去管，反而反手抓住她的手。

“现在就——”

他的话没有说完，窗外的那艘“圣殿二号”就发动了攻击。

一枚飞弹朝着他们这边的落地窗径直飞了过来！

约露汀压根没有思考的余地，下意识用没有被洛基牵住的右手一翻，一道明亮的透白色光罩在他们两人面前迅速成形。

但“圣殿二号”上发射的飞弹紧接着就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向着“复仇者大厦”以及这座大厦的周边地区倾泻下来！

大厦在摇晃，开裂，爆炸，坍塌，支离破碎。飞弹击中大厦和周边地区激起的火焰、气浪、尘土与黑雾几乎遮天蔽日。

地板摇晃得让人几乎站不稳，而那种剧烈的震动一瞬间似乎要将屋内的人们的理智、清醒、镇定的头脑也一同震碎那般，约露汀感到大脑嗡然一声，身躯不由自主地随着地板和大楼坍塌的方向倒向一侧。

她竭力保持着头脑的清醒，重重地咬了一下下唇，感到一阵刺痛。她就凭借那一阵短暂的疼痛，及时拉回了神志，维持着右手中摇摇欲坠、险些消散的透白色光罩不破灭。然后，她艰难地在这一阵天摇地动之中，将头转向左侧——

映入她视野的是一幕极为可怖的景象：楼板已经倾斜了，断裂了；大楼塌了半边，而在那倒塌下来的巨大断口处，外面依旧有飞弹掠过，击中更多的地方、更多的目标，最后有飞弹向着不远处的那片湖面飞去，落入湖水，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而洛基此刻抓住她左手的那只手，已经因为他那一侧楼板塌向另外一个方向而被拉扯着渐渐滑脱；她眼看着在几秒钟之内，他那苍白的手指就从她的腕间一点点滑下去。

约露汀猛地竭力一把反扣住他的手。但她太全神贯注于抓住他的手了，因而丧失了对自己右手中释放出的防御光罩的控制，那层透白色的光罩在一声嗡鸣后消散得无影无踪，紧接着就是一阵大楼坍塌带起的尘土、瓦砾与残骸，哗啦啦地砸中她的身体，让她一瞬间就疼得皱起了五官。

可是，不能松开他的手。

她艰难地侧过身去，喊道：“洛基！抓住我！”

他没有回答，但他从喉间发出吭的一声，仿佛竭尽了全力，一点点地将另外的那只手也搭了上来；先是指尖，再是手指……

飞弹在他们头顶飞过，到处都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黑红色的火焰四处燃烧，瓦砾如同雨点一般砸落下来。

约露汀命令自己专注。然后，她猛然一扬手——

在楼板彻底垮塌下去之前，她的掌心里重新发出一道明亮的光芒！

几乎与此同时，最后一枚飞弹落了下来，击中了大厦。在一阵几乎通天彻地一般的巨响和爆炸之后，那座漂亮而崭新的大厦在烟尘中消失了。

到处都是黑暗，到处都是火焰，到处都是热浪，到处都是惨叫声——

下一刻，咚的一声，仿佛一个巨大的水球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到了大厦废墟的底层。

虽然有这个水球一般的幻境作为缓冲，撞击废墟的那一下还是结结实实地让洛基后背着地，并且在碰撞停下来的一瞬间，那道光罩就发出一声细小的嗡鸣，忽然消失了。

他难以遏制地发出“呃！”的一声痛哼，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哦对了，他感到钻心疼痛是因为——

刚刚坠落的时候，好像有个人的脑壳，一头撞在了他的胸口！

那个脑壳是铁铸的吗！他感觉自己的肋骨差点都被砸凹了！

他嘶嘶地倒抽着冷气，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名字：

“约、露、汀！！现在，马上，从我身上起来！”

那个依然一头扎在他胸前的铁脑壳动了动。

四周几乎陷于一片黑暗，不远处的水管断裂了，哗哗地漏着水；也不知道哪里的电线同样断了，断口处滋滋地冒出几点电火花。头顶垮掉一多半的楼板在裂口处还在不断往下掉落着瓦砾和砖石的碎片，而他现在胸腹之间还是痛得差点闷过气去——

就这，她刚刚还好意思对他说“今天似乎没什么异常”？！

哦阿斯嘉德的诸神啊，他再相信她的话，就是——

他恶狠狠地想着，但自己那颗聪明的脑袋好像也被撞得僵住了，一时间没有想出这句赌咒发誓的后半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