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越自回忆中回神,发现屋内只剩下曹氏和赵英赵佳,赵又岚在他失神回忆时就已经走了。
曹氏道:“又岚说要回杨家住几日,刚才门房来报,她连夜走了。”
赵越叹了口气,面色尽显疲惫。他沉默半晌,开口问道:“她带了王氏没有?”
曹氏“嗯”了一声,继而觑着他的神色,小声道:“自然是带了的,王氏在又岚心里,可是比老爷和我都要重要。”
赵越听出她话里对长女隐隐的埋怨,不由瞪了她一眼,“又岚几乎是王氏一手抚养长大的,她自然待王氏比待你亲近。”
曹氏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赵越又叹了口气,想到女儿那句要嫁给大皇子的话,他心里越发烦乱。
杨家他不许他登门已有多年,女儿去杨家他亦不敢阻拦,不过有王氏随行,想必又岚也不会胡来。
赵越暗自忖度着,他或许该去见一见陛下,陛下看在仁献皇后的面子上,一定会同意赐婚的。
不过这事还是得等二皇子回京后与他商议过后再说。
*
转眼到了正月十三,昨夜闻雪英陪李檀住在萃华楼,一早起床时,李檀已经外出谈生意去了。
闻雪英稍作洗漱,看今日天气晴朗,打算出门去逛逛。
快到元宵了,原本因为过年而有些冷清的京都街道又渐渐热闹起来。
沿街两边摆满了各种小摊,摊上物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闻雪英逛了一阵,给闻雪洲闻雪琼买了些零嘴玩具,又给李檀和钱晚宁分别买了适合她们各自风格的首饰,最后取了年前给闻仲年定做的鼻烟壶。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她便又回到萃华楼。
楼中还有闻家的家仆,闻雪英嘱咐他们将买来的东西送回闻府,打发走家仆,她正打算去看看李檀回来没有,这时眼前兜头罩下一片黑影。
闻雪英愕然抬头,面前的黑影对她躬身道:“闻姑娘,我家公子正在对面雅间,有请姑娘过去一叙。”
是靖桓宇的侍从常立。
闻雪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靖桓宇正站在对面的雅间里,隔着窗户对她微笑。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竟不知道!
闻雪英不由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没有变得惨白一片,她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露出喜悦的笑,随即抬脚便向对面的雅间跑去。
她努力装出一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靖桓宇的模样,每一刻都在命令自己的脑子暂时忘记前世那些记忆。
到了靖桓宇面前,她佯装久别重逢骤然生疏的样子,踌躇着不敢上前,只颤声道:“殿下,你何时回来的?”
靖桓宇只当她是看见自己激动,他温和地笑一笑,上前握了她的手道:“昨夜刚到的,深夜不好去叨扰府上,好不容易等到了今早,去了你家才知道你这两日住在萃华楼。”
闻雪英眼皮忍不住跳动:“倒是劳烦殿下白跑一趟了,我……”
靖桓宇抬眼打量着萃华楼三楼的所有客房,道:“听说你娘可是宁州的首富,能以女子之身外出行商已是不易,你娘还能成为宁州首富,可真是奇女子也……我什么时候能见一见你娘?”
闻雪英忘记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
他语声里对娘的佩服听上去是如此地真诚,但她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殿下说笑了,我娘不过是一商户罢了,她常年四处奔波,性子随意,恐会冲撞了殿下。”
靖桓宇道:“无妨,她是你娘,以后便是我的岳母,我作为晚辈自不会与她计较。”
闻雪英听他说着这样虚情假意的话,嘴角忍不住一抽,她忙笑着道:“只是今日殿下来得不巧,我娘出门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的声音略微大了些,希望守在外头的鞠衣能听见,好去阻止李檀,让她暂时不要回萃华楼。
鞠衣听见了,也反应过来,她“呀”的一声,闻雪英便皱眉道:“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外头鞠衣小声道:“二皇子恕罪,只是奴婢突然想起,小姐答应买给二小姐和少爷的小糖人忘记买了。”
闻雪英装出突然反应过来的样子,道:“那你现在赶快去买,否则我回去后他们两个又要闹腾个不停了。”
鞠衣应是,匆匆下楼走了。
怕靖桓宇起疑,闻雪英顿了顿又补充道:“殿下刚回京,不如先休息两日,等过了元宵,我再带殿下见我娘。”
靖桓宇道:“也好。”
闻雪英暗暗调整呼吸,又抬头看了看他的脸,随即柔声关切道:“殿下,亳州一行,您瞧着清减了许多,是亳州的吃食不习惯吗?”
靖桓宇叹息一声道:“我心里总想着尽快查清父皇交代的事,就可以回京见你,后来得知父皇元宵过后便要选秀扩充后宫,我更是心急如焚,一刻不敢停歇,恨不能插翅飞回京都,求父皇将你赐婚于我。”
他说这样的话,闻雪英心里明明怕得要死,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欣喜羞赧的样子。
她声如蚊蝇:“殿下可别说这话了,叫人听见了不好。”
靖桓宇牵着她一同坐下,小声道:“我已经想好了如何让父皇给我们赐婚的办法,等元宵一过,你就等着做太子妃,做未来的皇后吧。”
闻雪英听了这话,不由吃惊,微微睁大了双眼,她试探道:“殿下,莫非陛下已经打算册封你为太子了?”
靖桓宇道:“那倒是还没有,不过你放心,父皇就两个儿子,我已经有十足的把握,大哥是绝计当不成太子的,太子之位,只能是我的了。”
“……殿下为何如此肯定?”
闻雪英打量他说这番话时的神情,仿佛他已成竹在胸。
靖桓宇眼神微闪,继而笑着道:“我自有计谋,你只管安心等着当太子妃,当皇后就好。”
他不愿意详说,闻雪英不由猜测,或许赵又岚已经向他透露过了靖桓洲的身世。
心念一转,闻雪英噙着温柔的笑继续道:“只是不知殿下打算如何让陛下主动为我两赐婚呢?前几日入宫给贵妃娘娘请安,我曾听贵妃娘娘的娘家侄女孙淑仪提及,陛下此次选秀,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给两位皇子选妃。”
“我真怕陛下到时候万一将我赐给大皇子可该怎么办?”说到此处,闻雪英眉头紧皱,神情焦灼忧虑,甚至隐有啜泣之音,似乎这件事真的很让她困扰烦忧。
靖桓宇见她红了眼眶,忙用手指替她轻轻擦拭了。
他的计划本不该让太多人知晓,但如今见闻雪英如此,他忍不住开口宽慰她:“你便将心放在肚子里去,父皇就算到时候从秀女中为我们挑选皇子妃,也不可能他随手一指,指到哪个就选哪个,他总要让钦天监合了八字的……”
钦天监……闻雪英脑子快速地转动,隐约猜到了他所谓的计划,“殿下是说?”
“只要钦天监监正告诉父皇,我命里有灾,唯有娶了壬寅年乙卯月乙酉日甲午时出生的女子方能化解,我想父皇定会将你赐婚于我。”
他说的信誓旦旦,成竹在胸,所说的计划与闻雪英猜测的大体差不多。
知道他的打算,闻雪英本该是庆幸的,起码她和闻仲年可以根据靖桓宇的计划做出应对之策,但她顾不上庆幸,他的话令她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勉力压制着心底的震惊恐惧,闻雪英面不改色,强装镇定地问他:“殿下怎会知道我的生辰?”
壬寅年乙卯月乙酉日甲午时,正是她的生辰八字,知道她出生于哪年哪月不要紧,要紧的是靖桓宇为什么连她出生的具体时辰也一清二楚?
李檀和闻仲年也未必能记得住她出生的时辰,也要翻了族谱才能记起。
闻雪英重新细细地打量着他,观察着他说话时的神态语气。
靖桓宇没有立即回答,他犹豫了一瞬,随后抬手轻柔地蹭了蹭她的脸颊,笑道:“傻瓜,你这问的什么话,你我如今的关系,我若连你的生辰都不知道,哪还有脸娶你呢?”
他还是没说他怎么会知道,他犹豫的那一瞬,闻雪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脑中甚至已经预先替他想好了借口:元宵过后内廷司和礼部要开始选秀,年前礼部就已统计完了京都所有适龄女子的生辰八字呈给了钦天监。
靖桓宇说的没错,陛下无论是为自己选妃还是为两个皇子选妃,将来一定是要合过生辰八字的。
他大可以说自己是从礼部呈上去的名录中知道她的生辰八字,但他只是模棱两可地含糊过去。
所以,他是从其他途径知晓此事。
闻雪英不敢去猜想,便也笑笑,做出一副感动至极的模样,再度回以靖桓宇一个温柔羞赧的笑,又担忧道:“只是,这会不会是欺君啊?钦天监的人靠得住吗,万一他背叛了了殿下,将您的谋划向陛下和盘托出,陛下会降罪于殿下的吧?”
“你放心。”靖桓宇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微微低头温和道:“钦天监的监正季洪有把柄在我手上,他不敢不听我的。”
闻雪英欲问他是什么把柄,不过也怕再问下去引起他的怀疑,于是沉默半晌,缓缓点了点头,“希望一切都顺利。”
“会的。”
说完这些,靖桓宇便起身打算离开:“我得入宫向父皇复命去了。”
他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今天十三了,等过了十五元宵佳节,你就等着赐婚的旨意就是了。”
闻雪英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再笑意盈盈依依不舍地目送他出了萃华楼。
只是他的身影方从视野中消失,闻雪英骤然冷下了脸。
得跟父亲商议下如何应对了,也不知这些天父亲有没有找到让季洪为他们所用的法子。
娘跟鞠衣还没有回来,闻雪英顾不上等,留了份字条就和琥珀一道匆匆回了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