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檀后,闻雪英便叫上鞠衣和琥珀,三人抱着李檀从宁州千里迢迢带来的新年贺礼去了正院。
听闻李檀已去了萃华楼,钱晚宁二话不说便道:“既如此,那我们今晚就都去萃华楼陪姐姐过年吧,也让府上的下人们松快松快!”
闻雪英:“……”
她都来不及阻拦,钱晚宁已经火急火燎地吩咐下人去备车马,又派了家中小厮提前去萃华楼定桌酒菜,接着又招呼闻雪雪英与闻仲年等人去换衣裳。
闻雪英看一眼正老神在在品茶的闻仲年,“爹,我娘是想让您和母亲两人一起过年的。”
闻仲年“嗤”地笑了一下,抬眼道:“在你母亲心里,你娘可是比我还重要的,你娘要是不在京都也就罢了,如今她人既在京都,你觉得你母亲会让她今晚一个人在萃华楼过?”
闻雪英:“……”
闻仲年说完便放下茶盏去换衣裳,闻雪英想了想他的话,不由噗嗤笑了出来。
她爹的话,怎么听着有些含酸捏醋呢?
*
李檀回到萃华楼,又埋头看了一会儿账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青山皱着眉,一边劝她停下歇歇,一边却还是认命般地替她点了好几盏灯,将整个屋子照得敞亮。
李檀看得认真,无意间一抬头,就看见青山拉着一张脸,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她。
李檀微微一愣,继而忍俊不禁,“行了行了,我不看了,你可别再拉着张脸了,这样一点都不好看。”
青山闻言一怔,嘴角缓缓上扬了些。
李檀盯着他看了半晌,不由叹了口气道:“晚宁好歹是你老乡,你不去闻府看看她吗?”
青山弯下腰替她收拾一桌的狼藉,闻言淡淡道:“该看的时候就会看到的。”
李檀刚想问你这说的什么话,这时突然有人敲响房门,青山在收拾东西,李檀便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身影着实让她吃了一惊,“晚宁,你怎么来了?”
李檀正问着,就见对面二楼的包厢内,闻雪英和闻雪洲闻雪琼三姐弟隔着窗户冲她招手,闻仲年则负手站在一旁,朝着李檀淡淡一颔首。
李檀顿时反应过来,她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钱晚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由想起初见青山与晚宁的那一日。
十年前她去庆州与人谈生意,在街上走着走着就差点被一股尸臭味给熏得差点没了呼吸。
一凝神,发现尸臭味来自于不远处。
她捂着鼻子走近,就见一身披麻布地女子,正满脸凄然地跪在街边。
她身后左右两侧各有两张席子,下头盖着东西,李檀从她面前地面铺着的皱巴巴的一张纸上了解了当前的状况。
原来这身披麻布的女子叫钱晚宁,身后那两张席子下的人,分别是她死去的养父和义兄。
他们一家三口是从隔壁县逃难而来,到了庆州时养父与义兄不幸染了病,无药可医之下接连去世。
钱晚宁不能看着养父与义兄曝尸荒野,但她又身无分文,便只能卖身葬父葬兄。
可怜她跪了两日,尸体都臭了,也没人愿意帮她一把。
李檀看着周围捂着口鼻冷眼旁观却悄声指指点点的人群,想说什么却也张不开嘴。
国家到处都在打仗,人人自危之下,大家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向他人释放善意。
可李檀看不过去,她向钱晚宁伸出了援手。
她找了庆州当地与她谈生意的刘员外,说服他让出一块地用来给钱晚宁的养父一个死后的容身之所。
之所以只葬了她的养父,是因为她的义兄青山还剩下一口气。
想来她估计以为青山也迟早是个死,好在李檀出现了,帮她葬了养父,又帮她救了义兄的命。
从此,这对兄妹就黏上李檀了。
两人跪着向她发誓,这辈子要当牛做马地伺候她。
李檀并不想要一对奴仆,但显然她的意愿不重要,他们就是跟定了她。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钱晚宁跟着李檀回京时与闻仲年相识,李檀看出两人之间有火花迸出,她便快刀斩乱麻,怂恿二人成了亲,自此,她终于“摆脱”了钱晚宁。
可“摆脱”了钱晚宁,却没摆脱掉青山,李檀之前倒是找人给青山说过媒人,她告诉青山,“你都老大不小了,晚宁都有身孕了,你也该对你的亲事上上心了,早点娶妻生子,你爹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你说是不是?”
她说得苦口婆心,没换来青山的感激,反倒是整整看了一个月他的臭脸。
后来她实在忍不下去了,答应再不给他说媒,青山这才不再拉他那张脸。
如今晚宁的孩子都五岁了,青山还跟在她身边,也不知道她这辈子还能不能“摆脱”掉青山。
思绪至此,李檀忍不住噗嗤一笑,无奈道:“你可真是缠人的很。”
钱晚宁笑容满面,“知道我缠人还敢偷偷溜走。”
她上手就拉着李檀往楼梯口走,顺势回头道:“青哥,你也过来吧。”
青山淡淡“嗯”了一声,跟在李檀身后。
萃华楼的年夜饭,一桌人虽不是一家人,可大家都吃得十分尽兴,热热闹闹地也算过了个好年。
想必今夜,大周朝家家户户都过得很热闹吧,然而那个最该大肆庆祝除夕的皇宫,却意外显得有些冷清。
宫里各处虽也挂上了红色的福字,可满宫里一点欢声笑语都听不见。
洪庆帝靖渊并不想大年三十这日将臣子们叫到宫里参加那无聊的夜宴,他的三个孩子有两个现下并不在宫中,亲近的家人算起来只有靖桓洲以及孙贵妃。
靖桓洲倒是陪着靖渊用了几口膳,喝了几口酒,但靖桓洲酒量不好,三杯下肚就睡得不省人事了,靖渊只好让人将他扶至养居殿西侧殿歇下。
他一个人走到养居殿的门口,任凭冬日的冷风拂过他面颊,胸口有种说不上来的憋闷。
总管太监许望筌拿了件披风过来,“陛下,您饮了酒,仔细吹了风受了寒。”
靖渊默了片刻,突然道:“陪朕去看看贵妃吧。”
贵妃稍早时也来过养居殿,只是给他请了个安,略坐了坐就离开了,连年夜饭也不曾用过一口。
靖渊知道他在躲着自己,若是平日也就罢了,但今夜是除夕,靖渊很想找个熟悉的老人说说话。
今夜,便不能遂了贵妃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