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共同的道路,并肩往家的方向走。
盛越阡是那种一次性说好多好多话的人,他将他今天从家走到集市路上,到在集市里的所有趣闻全都细细讲给她听。
仿佛恨不得将所有看到的风景全都描绘给她看一样。
“不过为什么你要来这边买?好像大家都是自己家里包粽子。”
时云岫拿起手心的那枚粽子,三角形的外形很是精巧,淡淡的粽叶香扑面而来,看得出店家的手艺很好。
“我父母他们工作很忙啦哈哈,很少有时间自己做饭的。”盛越阡有些丧丧地说着,随后又立刻弯起眉眼:
“不过今天过节,他们会赶回来的。网上帖子都说这家店的粽子好吃,所以我就赶过来买一点。”
“然后就看到你啦。”
“工作很忙?”
时云岫心里有些讶然。
“对,他们俩是做科研的,天天泡在科研所里那种。有时候还是我去送饭。”
“这样。”
“所以我以后是不可能当科学家的!科学家很厉害,但是这也太忙了。”
盛越阡眉毛一缩,有些哀怨地吐着心声。
“不过我这个成绩,应该想当也当不了哈哈哈。”
他一手提着粽子悠悠晃晃摇摆着,另一手看似苦恼地抓了一把头发,原先耷拉着的眉眼一下子又生动起来。
“什么啊。”
时云岫闻言莞尔一笑,明明是个不太开心的话题,怎么落到这人口中就变成这个样子。
“话说回来,你给我的重点都好准,这两天卷子的基础题几乎都考了!”
盛越阡用崇拜的目光看向她。
“那你写出来了吗?”
“……啊哈哈……并没有。”
时云岫:?
“写出了一点点,但是其他的……就是我知道我有复习到,但就是……想不起来。”
……?还会这样?
某位失联一会的团子突然跑出来,不厚道地笑着,似乎是读懂了时云岫的疑惑,在心里回复了她:
“会这样的!你们学霸当然难以理解这种感觉。”
“就是那种抓耳挠腮,明明似曾相识但就是想不起来的,那种挠心的感觉。”
时云岫沉默了会,思考着措辞。
诸如“没关系,能写出一点点也已经很厉害了!”
还是算了,太过热血沸腾了,听着像是阴阳怪气。
“啊还是非常谢谢你的,你别看我还是不太会,但至少能看懂了,这只是一小步,未来还会有很多上升空间!”
盛越阡眼里闪着热烈的光,握着拳,眉眼里是对自己未来肯定还会进步蓝图的期待憧憬。
好像这人更加热血沸腾点……
“嗯,你加油。”
淡然的嗓音,但这是发自内心的由衷祝福。
时云岫看着那个仿佛时刻都在正面情绪里的少年,思绪飘飞。
父母工作忙经常不在家……这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真的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纯真赤忱下去吗?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
如果真能够如此,那么这样的人其实挺幸福。
但盛越阡的一些举动,她下意识的直觉告诉她,似乎也不是如他自己在医院、所说那样“不缺爱”,这些认知像是他自己以为的那样。
如果他对她过分容易的示好和亲近,是因为出于此,那反而会让时云岫松口气。
因为如果是毫无保留的真心,那太过炽热,让人觉得烧灼、不知如何面对。
不是真心,不过是情感需求得到适合的填补而已。
但这样的话,风险也很大。未来总有一天当他发现真相后,会怎么样?
这是时云岫最开始选择所谓挡盾牌时候,最先除去的一类人。
太容易失控了。
就像他在汪洋大海中苦苦漂泊已久,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某一天将这份最后的希望也粉碎了,又会怎样?
越简单的人有时候反而,最容易崩溃。
因为他的世界太纯粹,如果那唯一一束投进来的光芒也是假的,很难以想象会变成什么样。
怎么会这样,事情好像变得更加糟糕了。
时云岫眸底是深不可见幽潭般的寒凉,对自己的判断出现错误的不悦化作焦躁,填斥着内心每一块角落。
最初选择盛越阡,是因为他理所当然看着就是内核稳定,人格健全的一类人。稳定但与迟清衍截然不同这点,其实也有在考量范围当中。
罢了,想这些似乎也无用。
时云岫瞥向那个笑得明媚、絮絮叨叨倒着话语的盛越阡。
这边的道路昏暗了些,暗黄色的灯光铺撒而下,也掩盖不住他眼里生动活泼的细碎光芒。
说不定是她想多了,这样判定一个人,那也太自大傲慢了。
这种东西她也判断不了。她对自己的情绪感知尚且分不明晰,何况是他人的。
她还是更适合去揣测迟清衍那种人。
如果将他们都比作题目,盛越阡是那种看似简单,但于时云岫摸不透有多深,也无从下手的题。
但迟清衍是那种难度很大,但时云岫对于解题步骤非常清楚,每一步该怎么解,下一步又该看哪部分材料,需要用什么样的公式定理,清晰明了。
偶尔卡顿住,那有些出乎意料的点,也很让人觉得新奇有意思。
而且你也不知道那份巧思,是对方放水作出假象,亦或是自己真的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像是相互碰撞的矛盾相接,火花四溅。
富有挑战性的同时,带着些控制范围内未知的确定性,令人带着胜负心上瘾地想要继续一探究竟。
……
“那个,你是什么时候搬家的呀。”
盛越阡话匣子一开,不知不觉聊到了这个。
“上周。”
时云岫思绪也随之回想,这一周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这样啊,那以后是不是有机会在路上更多碰到你了。”
盛越阡的眸光被暖黄色灯光染地明亮,像是撒了一汪星子。
“晴叶区这边很容易迷路的,到处都一模一样。”他顿了顿,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
“就连我,偶尔犯迷糊的话,有时候还是会找不到路。”
她敛眸沉思了会,目光略过盛越阡的灿烂的笑容:
“这边离岚藤区挺远的,你那天为什么会在那边?”
虽然在时云岫看来,晴叶区和岚藤区的取名并不完美对仗,但确实是相对意思在的。
晴叶区跟岚藤区是富人区这块的两端,环绕着优昙中学。
但晴叶区跟岚藤区之间的距离较为遥远,中间路段上有着生活必要的商场、超市、银行、医院等各种完善的店铺和服务设施。
说得夸张些,这一块相当于市中心了,两端的晴叶区和岚藤区其实就是居民区,两边人一般不会没事到对方那边去。
盛越阡有些懵懂地眨了眨眼,最后若有所思问道:
“你是说……送你去医院那天?”
“对”
盛越阡换了只手拎粽子,松开的另一只手有些为难地摁在太阳穴上,似乎在努力回想:
“我好像……也不记得了。”
时云岫:……
“我想想……好像是带田田出来走路,然后……我原本往商场那边走,顺便买袋抽纸……再然后……”
时云岫面色平静,但内心忍住想让他停下来、讲重点的冲动。
毕竟他看着,似乎真的在很努力思考。
“然后岚藤区那边的花很好看,不知不觉就跟着往那边走了。”
说着说着,盛越阡原先呆滞地眼神亮了下:
“哦!然后啊,我在那给花拍照呢。”
“然后田田突然就不知道为什么暴躁起来,绳子都牵不住,我就为了找它,一直摸索到这边。”
“你的意思是,你最开始就在我家那边附近?”
时云岫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对,不过我也不知道田田为什么突然‘暴走’,嗯可能是听见了你的呼救?”
一直安静躺在书包里的原身团子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飘到盛越阡和时云岫之间:
“怎么了冰山,不就是他自己闲的没事,乱逛到那个破家里吗?”
“也没有……小狗‘暴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时云岫抓紧了书包带子,轻声解释:
“只是在想有没有更科学的解释。”
“科学??你看我科学吗?”
原身团子一下来了精神,呼啦啦绕着时云岫转了一圈。
时云岫浅淡释然地弯了弯嘴角:
“嗯,不科学。”
“对了说到这个,你的伤怎么样了?”
盛越阡微微凑过身,目光闪着担忧与心疼,那抹澄澈的绿流转,像是夏日里阳光下摇晃、最亮眼的那片绿叶。
时云岫小幅度地移开目光:
“已经好很多了。”
平和的语气中是常人都听得出的疏离。
可盛越阡像是完全没意识到一样,绽开了一个热烈灿烂的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
时云岫被那明艳如朝日的笑容晃了神,他眉梢漾开的清澈真诚,全都落在碧色涟漪里,丝丝缕缕渗透过来。
明明是因为在除了迟清衍之外的场合,她不想与盛越阡的距离太近。
明明也按照时云岫所想的那样,做着该做的行为举动,控制着该有的情绪面容。
可这些对盛越阡无用,无需去计算任何多余的套路,研究任何复杂思绪。
这个人自己就会把坦诚的、率直的真实自己,主动送到眼前。
何况她本来展现出来的模样的都是淡漠的。
这让时云岫更不理解,他对自己莫由名就能增长的亲近与信任,有些过了。
望着那抹绿,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时云岫有些恍然。
如同被卷入那抹碧色漩涡,她抛开理性上那些有关距离不该过近的那些种种思绪,抓住盛越阡的衣袖:
“我们以前有见过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