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回想,似乎确实有些不合常理的亲密。
但当时的江鹭时完全没有顾及那么多。
或者说,他被林谦鹤无声的动作蛊惑,看到有空就坐了过去。
灯光昏暗的房间里,两个人,一左一右,捧着同一本书。
江鹭时早就见识过,剧本不比小说好读,更何况没头没尾地从中间开始看。
江鹭时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才看了两行,他就不自觉地被旁边的小字拽走。
那是林谦鹤在读剧本时记下的笔记,大多是对人物内心的揣摩。
江鹭时瞥了一眼就把目光收走,毕竟是林谦鹤的私人记录,这么去看或许不太礼貌。
但他实在没有忍住,看了两行正文,又情不自禁地转了过去。
林谦鹤写得一手漂亮的行楷,笔画潇洒如风,一看就是被大师指点过的。
内容也如小说后记、论文致谢,比正文少了几分匠气,多了几分炙热,仿佛在和一位老朋友对话,全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独到表达。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在林谦鹤试图走进人物的时候,江鹭时也试图走进林谦鹤的私人领地。
他窥探着林谦鹤的喜怒哀乐,想象着他思考时的神态,直到被林谦鹤出声制止。
“看完了吗?”修长的食指停在书页边角,林谦鹤打算翻页了。
“啊?”江鹭时仓皇回神,有一种被主人抓包的窘迫。
好在林谦鹤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单纯地问他有没有看完剧本。
江鹭时当然没有看完,但他不想暴露自己的三心二意,硬着头皮说:“看、看完了……”
林谦鹤无声地挑起唇角,也不点破,默默翻过一页。
这一页是全新的,林谦鹤没来得及在上面写什么,江鹭时也就少了一些可看的。
他收了心,专心致志读剧本。
床不大,两个成年男人挤在一起,实在有些局促。
没一会儿,江鹭时就热出了汗。
林谦鹤倒像古诗词里描绘的美人,冰肌玉骨,连看剧本的眼神都透着清冷。
江鹭时非常努力地看了一阵,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结束时,迷离的眼睛蓄上水雾,眼眶也红红的好像哭过。
林谦鹤摘了眼镜,说:“睡吧。”
“啊?好啊好啊。”江鹭时早就抵不住困倦,况且明天还有拍摄任务,想来一定不会轻松,确实需要早睡。
他习惯性地往下滑,白色被子都盖到下巴了,江鹭时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床。
双颊腾地一下涨红,江鹭时爬起来道歉:“对、对不起……”
林谦鹤抿着嘴,要笑不笑。
幸好四个摄像头被浴帽、鞋套之类的东西套上了,不然……
真是丢死人了。
江鹭时回到自己床上,像鸵鸟似的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等关了灯,才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换气。
旁边悄无声息的,江鹭时呆了一会儿,终究抵不过好奇,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密语里,最新一条消息停留在自己的发言上,唯一的粉丝没有给他回信。
江鹭时睡得不错,中间醒过一次,睁眼时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意识到那人是林谦鹤,很快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江鹭时做了一个梦。
做空少时,江鹭时经常做恶梦,内容包括但不限于迟到、漏飞、放滑梯、紧急迫降。
有时候也会梦见回到高中,不是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就是坐在考场上一个题都做不出来。
后来有关高考的梦没有了,全是分部经理通知他考核垫底,处罚结果是解聘乘务长,一撸到底做回学员,回培训部重新参加初始培训。
以前还好,醒来就能发现这只是一个梦。
今天不是,当江鹭时被恶梦吓醒时,更大的恶梦在等着他——他居然真的在培训部公寓。
晨起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溜了进来,照亮了江鹭时慌张的脸孔。
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好,不是降级,是录节目。
江鹭时目光一转,又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另一边的床上空着,白色的被子平铺在床,枕头也立了起来。
林谦鹤不在!
江鹭时站起来找了一圈,确定林谦鹤不在房间。
大早上的,人去哪儿了?
不会开始拍了,没人通知他吧?
很好,江鹭时的恶梦又有新内容了。
所幸就在这时,门开了,林谦鹤一身运动装,微微喘着气,用实际行动制止了江鹭时天马行空的想象。
林谦鹤抄起瓶装水,拧开盖子,问:“醒了?”
“你……”
林谦鹤喝了一口水:“去锻炼了一下。”
他说的简单,仿佛不过是跑了跑步,打了打球。
江鹭时也是后来才知道,林谦鹤对自己有着很高的要求。
艺术界有一句话,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对手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
作为演员,不管身在哪里,又做些什么,林谦鹤总是保持着出晨功的习惯。
早上六点出门,开嗓子、练气息,风雨无阻。
林谦鹤冲了澡换衣服,江鹭时也快速洗漱一番。
衣服是按照培训部要求准备的,白色长袖衬衣,黑色西服套装,黑色领带和黑色系带皮鞋。
手表必须要有,且是三针齐全、六十个刻度的钢表带或皮质表带。
另外还有关于运动服、泳装之类杂七杂八的要求,一点不对都要被扣上无组织无纪律的帽子。
毕竟是从军队脱胎而来,也就保留着一些军事化管理的要素。
江鹭时向来听话,林谦鹤也不算刺头,唯一担心的是齐鸣鸥。
在江鹭时看来,太爱追求个性的人确实不太适合干这一行。
和穿着黑色西装的林谦鹤站在一起,竟让江鹭时生出要和他一起走红毯的错觉。
时间还早,江鹭时没话找话:“要不要吃东西?”
他带了面包和牛奶。
林谦鹤没有接,转身去找换下来的衣服,掏了口袋后,说:“差点忘了。”
他也给江鹭时买了饭团。
一个金枪鱼一个咸蛋黄,捧在手里时,像送礼物的圣诞老人。
吃完东西,两人出门,路过旁边的宿舍,恰好遇到辜白鸽。
星耀航空刚招聘了一批新乘,有优秀的外语人才,也有从其他航司跳槽过来的。
按照计划,五名嘉宾将和他们一起参加“新乘入职培训开班仪式”,地点在启航广场,就是园区中央放有退役飞机的地方。
一路上,三人遇到不少青春靓丽的男男女女,快到广场时,有人在后面大喊:“等等我!”
齐鸣鸥很晚才睡,早上差点没起来,现在正叼着吐司往这边狂奔。
“要疯了要疯了!”齐鸣鸥大口喘气,“我没有迟到吧?”
“没有。”
辜白鸽向后一望:“燕总呢?你们没在一起吗?”
齐鸣鸥惊奇道:“他没来吗?”
燕鸿翔早早出门,齐鸣鸥以为他早就到了。
几个人四处张望,确实没有看到燕鸿翔的身影。
音乐停止,电子屏从宣传片换成仪式背景,节目组的机器全部架好,培训部领导也已入座。
一切准备就绪,只有一个位子还空着。
哇……
江鹭时在心里感叹,第一天就迟到啊。
怎么说也是空勤,怎么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还真是大少爷脾气。
可惜大少爷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他也不想想,节目是直播,他这样我行我素,也不怕被网友骂。
果然,弹幕上一片骂声。
【不是说有小燕总吗,怎么还没来】
【家人们,不会中了节目组的奸计吧?用小燕总把我们骗进来,结果什么都没有】
【节目组,你敢耍劳资】
好嘛,没人骂燕鸿翔耍大牌,都在骂节目组不做人。
江鹭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再过十秒就是九点整,除非燕鸿翔从天而降,不然肯定迟到。
这下有好戏看了。
果然,十秒结束,好戏登场。
前面就是主舞台,在场的人们却齐齐抬头望向远处。
江鹭时也看了过去。
在浅蓝色天空的映衬下,一个红色的球体正在徐徐靠近,随着球体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响。
居然是一架直升机。
众人目瞪口呆,一个开班仪式也要搞这么大阵仗?
直升机落地,舱门打开,大家迫不及待地向里看去,都想一睹驾驶员的风采。
只有江鹭时兴趣缺缺,他大概猜到了驾驶直升机的是谁。
原来燕鸿翔不是迟到,是秘密准备了一个特别的出场。
他身着飞行员制服,戴着经典款的金边太阳镜,哪怕只是一个挥手的动作,也能引来铺天盖地的尖叫赞叹。
江鹭时没像其他人那样捧场。
他撇了撇嘴,十分不客气地在心里来了一句。
显眼包。
江鹭时早有耳闻,燕鸿翔爱极了飞行,还没成年就在培训部的模拟机厮混,把飞机当成游戏机,自己给自己出难题,挑战各种高难度科目。
到了可以考取私用驾驶员执照的年纪,燕鸿翔居然不满足于一种机型,除了固定翼飞机,还学了直升机。
民航机长有不少,会开直升机的飞行员也很多,但是既能驾驶喷气式客机,又能玩转直升机的却寥寥无几。
连江鹭时也不得不承认,可恶,又被他装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