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沈彦澄并不在府上。今日春光正好,沈彦澄乔装打扮后便出门游街了。今日着了一身青绿色长衫腰间佩玲与江甫渝的玉玦恰到好处的贴切。乌发被高高地束起,但并未着冠,有几分青涩之意。
沈彦澄唤上了身边小吏赵常远,徒步来到了集市。京都的集市分为三种,一种是商贾云集的大街,另一种则是小贩聚集的小街,而最后一种则是幽僻的为满足肮脏欲望的暗巷。青风馆坐落于暗巷之中,要七拐八绕地才能找到。
沈彦澄常去第三种,一是因为大街多熟人,二是因为小贩云集之地更易寻宝。他与赵常远随意地游逛了几家,兴致怏怏地没有寻到宝贝。唯一吸引的是,在探寻一家店的时候,屋顶传来砖瓦相撞的声音,像是有刺客。沈彦澄与赵常远对视一眼,两人默不作声,出了房门便向屋顶张望。
从瓦片掉落的程度来看,这追赶的人马明显武力不如那“”刺客”。沈彦澄拾起掉落的瓦片,笑着对赵常远说,“常远,这京城多风雨啊。扯来扯去还是会牵扯到你我,近日多多关注。”
赵常远接过瓦片,打量了几番,又扔回地上,笑答:“公子所言极是。”
二人并未把这一插曲放在心上,反倒激起了刚刚黯淡的兴趣,继续向前探访门铺。京城每日会上演的戏码罢了,司空见惯的没有激起一丝的风浪。
而此时,江甫渝跳出窗后另辟蹊径地跑进了弯绕的小道。小径屋檐相蔽,成了最好的遮蔽物。唯一不幸的是,江甫渝虽来访过几次,但并不熟悉这里的路径。
一直跑了许久,前方仍是交错的不知所向的小道。江甫渝索性放慢了脚步,打算再等上一些时辰就上房瓦回三皇子府。
走在小径里,时不时能听到男欢女爱的声音。在这里,阳光是闯不进来的,阴冷的风在小巷里猖狂地穿梭着。江甫渝紧了紧衣裳莫不做声的走着。
“丞相大人情留步。”
江甫渝的脚步猛地顿住了。见来人悠悠的走出了那阴影。那身着一身黑色净衣的男子,是赫赫有名风摄政王沈元清。
“殿下,久仰大名。”江甫渝向前一揖,随之便被沈元清扶起了。
“你我之间何必多礼。早闻丞相大名,本王早有结交之意,府上一坐?”
“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马车,一路无言。车行至半路,沈元清叫了停。江甫渝顺着沈元清的眼神望去,看见了窗外的沈彦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那玉玦上。伴随着玉珏与佩玲的相撞声,沈彦澄转过了身一眼就看见了在沈元清身后的江甫渝。他疾步来到马车前,扬起了笑容。
“皇叔今儿去哪?怎地跟丞相一同?”
“今儿赶巧与丞相相会,彦澄要一起吗?”
“正有此意。”沈彦澄说完便上了马车,坐在了江甫渝的对面。本来就不大马车瞬间就变得拥挤。江甫渝瞟了一眼那玉玦,料想今日太子着装可不得给三殿下一干人马发现,否则计划恐难实施。而今日太子佩玉是否刻意江甫渝并不知,或许有意将他暴露于三皇子眼下。
三人各怀心事。在马车的颠簸中到了摄政王府。
不同于东宫,摄政王府总体为清冷的色调。大门开着,能看见里面种满了青竹,石板小径向内延伸着。
江甫渝下了车,踏上了神秘的石板路。却听沈元清开了口,“丞相大人第一次光临鄙舍,见笑了。”他走在前头,眉眼里带着浅笑。客套的话语中藏不住他对自己所居之地的喜爱。
“殿下之高雅,江某远不及之。”
“改日得闲我必回访贵府,彼时大人不必自谦。”话说着,沈元清停下了脚步。眼前的是一座二层的小楼,黑瓦层叠,颇有几分萧瑟之感。而此时静谧异常,唯一可听见风中竹叶萧索的声音。沈元清突得转过了身,看着身后的江甫渝与沈彦澄,脸上带着歉意。
“突得想起今日不便接客,二位请回吧。”
二人虽有不解,但还是知趣的离开了。快走到门口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江甫渝开了口,“太子殿下请留步,去我府上一坐。”
闻言,沈彦澄停下了脚步,看着江甫渝,“丞相大人不怕别人误会吗?”
“误会什么?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别人吗?”江甫渝反问,不经意地将眼光扫过房瓦,心中不由地觉得好笑。那房瓦上的人显然是一位高手,刻意的彦澄掩藏了气息。但方才沈彦澄的那些举动,细想像是有意为之,故他料想四周必有一人埋伏,事实也不过如此。
他盯着沈彦澄,那沈彦澄净噗嗤的笑了一声。“此处除了你我还有谁。就算有,想必也是将死之人。丞相大人,不至于不相信我吧?”
此言落地江甫渝心中一紧。而那林中的暗卫却没有动,似乎在想沈彦澄说话的可信度。而不过一会,林间突得穿来一黑影,疏得与其大打出手。那暗卫与黑影打斗了几番,逐渐力不从心,咬舌自尽后,“嘭”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江甫渝暗叹沈彦澄侍从的武力,想着回府上得多加锻炼自身。回神却见沈彦澄笑着看着他。“丞相大人可同我一同查看。”
江甫渝颔了颔首,同沈彦澄来到了那尸首面前。熟悉的面孔,江甫渝一眼认出这是三殿下身边的暗卫。这批暗卫共有三十来人今日所见的这位便是其中武力中等的一位。
“丞相大人可认得?”
“不认得。”江甫渝轻轻地掠过了一眼,便不再看了。太子的行为像是早有预谋,以玉珏为诱饵引出三皇子。即便他总是人畜无害的笑着,但是江甫渝怎么会不知道沈彦澄的手段。即便他此刻正装模作样地与侍从低语着……
“丞相大人大可放心,今日这人马我已派属下去调查。我们先行吧。”
话毕,沈彦澄直接上了马车,自觉的给江甫渝让了位置。待江甫渝坐下,马车驶向丞相府。
两人看着各自的窗外,沉默着。一直过了很久,沈彦澄开了口,“丞相大人今日怎么会跟皇叔相见?”
“遇到了而已,不过凑巧。”
“看皇叔来的地方,如果我猜的没错,应是陋巷。丞相去那儿做何?”沈彦澄将头完全看过来,想要直视江甫渝的眼睛但那人完全看着窗外,只自顾自地回答,“臣去那里自是有理由的。但因是私事,不便与殿下告知。”
江甫渝转过来头,撞上了沈彦澄灼灼的目光,他顿了顿,继续说,“若是殿下执意想知道,臣也可以一一告知。”
“不必了,我也没那么好奇丞相的私事。”
江甫渝听闻只是浅笑着见沈彦澄先行把头别开了,便不再开口了。
坐在一旁的沈彦澄偷偷的红了耳根但又很快地恢复了神情。他偷偷的瞧了江甫渝一眼,适才松了一口气。眼前江山仍是大计,至于江甫渝也不过是局中的一颗棋。如此想着,那些心慌猛得烟消云散了。沈彦澄正了正身,说,“丞相大人今日寻我何事,为何需得上贵府一坐?”
“无事。不过想说若太子殿下那么喜欢臣的玉玦,臣可以多赠予殿下几件。”
沈彦澄的脸冷了冷,浅显易懂的话外音他自是听出了。所谓少年丞相果真是名不虚传。他收敛了情绪,笑答:“不必了,丞相的玉珏我只需这一块就足矣。”
车轮声咕隆咕隆的响,江甫渝没在回应什么,而是向前头的车夫喊道:“停车,送太子回东宫。”
等马车缓缓地停下了,江甫渝转向沈彦澄,歉了歉身,既而说道:“臣先拜辞了,太子殿下若是有事可再传唤。”
沈彦澄愣了愣,动了动唇发现没有什么可言的,便是挥了挥手,看着江甫渝下了马车。他摸了摸玉玦,嘴角牵起了不易察觉的弧度,江甫渝这是在警告他,他倒是很好奇他会怎么做。
此时,三皇子府上。沈景平看着回来的隐士不由地黑了脸,他随手将茶杯扔掷
到地上,声音中的愤怒几乎要迸发出来:“余下的那二人去哪儿了?”他记得很清楚,此次刺杀共派了三人,而座下的仅剩一人。
“一人跟着丞相大人,而另一人在逃跑途中撞到了另一班人马。那一班人马中的人我认得几个,那是摄政王的属下。”那暗卫瑟瑟地开了口,头低得死死的。
座上的沈景平久久地没有开口,殿内陷入了死寂。沈景平怎么也没料想到今日之事竟与皇叔撞到一头了。皇叔的本领他是略知的,但说江甫渝想来也不会做这般蹬鼻子上脸的事。沈景平用手指敲击着木椅,随后站起了身,扫视了一眼跪坐的那一人,想着平日精养的暗卫接连死了两个,心中烦躁更甚,他看了看手中的茶杯,终是没有再扔,只说:“不必跪了,安排好车马。我亲自去一趟丞相府。”
下座的人如临大赦般的松了一口气,急匆匆地去安排车马去了。安静的三皇子府于是又便得吵嚷起来。
江甫渝下车的地方离丞相府不算远,他难得步行在街上,想着应对沈彦澄的计谋,即便是早已将沈彦澄安排在计划之中,但是事事往往随机而变。如此考虑着,他便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丞相府前。前脚刚迈进去不久,就听到门外急促的马蹄声。江甫渝回头看去,正好看见沈景平从马车上下来,直接向他走来。还没等江甫渝缓过神来,沈景平就走到了他的身边,不咸不淡的说:“跟我进里屋去。”
里屋中江甫渝与沈景平对面而坐。沈景平单刀直入地先开了口:“我派暗卫来营救你,但途中护送你的暗卫却不见了踪迹。谅这并不可能是你的手笔,丞相在途中可遇到了什么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倒没有,臣在途中只遇到了摄政王。”江甫渝喝了一口茶,将早就已准备好的答案说出。方才他在路上想到了自己与沈景平的利益纠葛,便细细思酌了一番应对沈景平的计谋。在这一场大局之中,摄政王与三皇子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纠葛,且三皇子定会对摄政王有所顾及,并不会当面询问。将摄政王托出是较为妥当的说辞。
沈景平狐疑地看了江甫渝一眼,继续问:“摄政王寻你何事?”
“说是要些个诗词,平日没好讨要。”
“倒见不得有那么诱人。丞相可不要轻易撒谎。”沈景平顿了顿,与江甫渝直视,心中盘算着。“上回的事还没找你算账。若是再犯,我可保不准会做些什么。”
话说着,沈景平走至江甫渝的身后,用手摸上他的后背,透着衣服摩挲着衣服下的伤疤。“丞相,不会这么不知趣吧。”
“自然不会。”江甫渝笑回。
沈景平放下了手,走出了门,在门口微微侧过头,笑意不加掩饰:“但愿如此。”
沈景平来去匆匆。随着门口马儿的嘶鸣,马车渐行渐远。
江甫渝在沈景平离开后坐,了许久,一直等到余良诚敲响了房门。
“主子,卑职近日寻得了一隐士。”
“进来说,”江甫渝看向房门,见余种良只身一人,他于是带着疑虑问,“那隐士在何处?”
“嵩山山腰处有一隐蔽的住宅,那隐士就居住在那里。我去请过,但那隐士说需得主子亲自去请。”
“从丞相府到嵩山需得多少时日?”
“仅需三日而已。主子打算何时动身?”
“即刻动身。告知陛下这一周我回江家老宅探亲。当朝陛下以孝为先,定会批准。”
“江老爷那儿怎么办?”
“那老家伙向来精明,就算陛下问起也无妨。”话说着江甫渝站起身,从衣橱中取出一套天水碧净衣,他转头示意余良诚避让,并顺带说道,“干粮马匹依依备好。不必再安排暗卫,只你一人就可。”
“卑职知晓。”余良诚说完就退了出去。门“吱呀”一声合上了。江甫渝换上净衣,便坐在镜前开始束发。镜中映照出他的脸,他绷直着脸,神情认真地将头发束起。待到束完发,他神情认真地看着自己,内心觉得自己有一张长得很麻烦的脸。前些年因为自己的一张脸,朝廷中不乏有老顽固因此排挤他。如此想来,实力才是硬道理。却不过,一个人的风光如若不付诸行动,便会被成千上万的人争抢。因此,赶尽杀绝不过是保命的必备技巧。
这般想着,江甫渝走出了房门,心中的野心更进几分,此去,定将隐士请出深山,出山坐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