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客栈的面积如谢骄所想那种,并不是很大,他跟着小二往后走了几十步,就到了所谓的后门。
后门不是用门隔着,而是用的布帘子,布是如鲜I血般的红,墙也是。谢骄去过乡下,一般村落的土墙是土黄色,土是现成从地里挖的。谢骄不觉得还魂村的墙用土是特制的。
墙和帘子上画有黑色图腾。帘子在图腾的正中心。
图腾的样式以人为底,中间围着巨鼎的人没有脚,只有扭曲透明的下半身,他们扭曲地舞动,还有不少人挤着跳进了鼎里。
巨鼎的四角,没有围着鼎的人分为两批,一批躺着,一批坐在躺着的人身边哭泣。
不知道是不是谢骄的幻觉,他盯着图腾看了几下,发现中间的巨鼎是活的,它像一只巨兽,吞下没有脚的人后,就吐出一股黑烟。黑烟钻进躺着的人身体里,躺着的人重新站起来,一脚踢开了哭泣的人。黑黑的脸部张开了血色的微笑。
提示给的很明显了。
还魂村真就是还魂村啊。
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他的魂还回去。
谢骄经过上面的心路历程后,觉得后面也不怎么可怕了。感谢原世界的恐怖电影,虽然不是真的,但有的特效和BGM还是能吊打古代世界的鬼怪吧。
古代的鬼又不会给自己配背景音。
“愣着做什么,走啊。”
小二见谢骄年纪小小,以为他被墙上的图腾吓到了,没多防备他。只轻推着谢骄,让他过了这道布帘子。
甫一入内,浓郁的暗香涌入谢骄的口鼻。明明是甜腻的香味,谢骄却隐隐作呕,眉心和后背处灼烧起来,体内生出一股“气”,迎着李四屠的符文在谢骄体内涌动,不让他失去意识。
这香有古怪。李四屠的符文由谢骄自身的“气”催动,到底还是差了不少。谢骄能保持意识清醒,但身体行动上隐隐有些不听使唤。尤其是视觉,近乎半丧失,弄得谢骄宛如雾里看花,不清不楚。
“外面来的什么人?”恍惚间,谢骄听到个女人的声音,酥酥麻麻的像个钩子似的。
女人的声音不小,传到谢骄这儿却生生打了个折扣——看来客栈的空间不小,外面的破落就是做个样子。
那小二答道:“同道中人,八成是哪里听到的消息,急吼吼赶来了。这不,带了个合年纪的孩子。现在虽不是做生意的时候,但总不能把新客人赶跑吧。”
女人那边静默半晌,好像是在思考。
小二就劝道:“喜枝姐姐,我们今时不同往日,挑不起了。你就行行好,把这单接了,我后面也好像上面交差。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不是。”
那女人——喜枝听了才道:“行吧,我就多做这一回。你看着外面那个男人,要是来捣乱的,不用客气,把他打跑就是了。”
小二:“我知道,那个汉子看着五大三粗,灵力却很微薄,我心里有数。合作这么久,别人不信我,喜枝姐姐你还不信吗?我哪能放个杀神进来。”
“哼,最好这样,我可不想费劲不讨好。”
“哪能哪能,可不敢让喜枝姐姐不高兴。”
喜枝闻言,不耐地应了声“嗯”。
喜枝和小二收敛声音,又说了一会话,谢骄没听清。
等小二出帘后,就剩喜枝和谢骄两个人留在屋里。
喜枝坐了一会,匆匆看了看谢骄的脸,就偏过头去。良久,她才说了一句,“生的不错,不枉我加你这一单。”
她似有些落寞,又有些不平,“如此,我的手艺才不算落了下乘。”
谢骄听着,觉得这位叫喜枝的女子,是个很傲气的人。这份傲,在她的所长上尤为明显。
谢骄不怎么会说话,幸亏喜枝也不要她附和她的话,不然谢骄就尴尬死了。
“行了,你过来吧。”喜枝在那坐了半晌,才慢悠悠起身。
谢骄身体僵硬地向前移动,他极力配合喜枝的指令,但不知是不是符文太过给力,硬是弄出了一卡一卡的走路效果。
像个玩偶似的。
喜枝“咦”了一声,走到谢骄面前,掐着谢骄的下巴,细细看着谢骄。
距离的拉进使谢骄能模糊地看到红色的衣裙,喜枝手里捏着的管子。
那应该是个烟管。
喜枝吸了口烟,惬意地吐在谢骄面上,“刚才没细看,居然是个自带鬼气的阴童子。”
说着,她绕着谢骄走了几圈,谢骄能感觉出她在打量他,这次是真的在意的打量了。喜枝似乎看中了他的什么,不想做小二让她做的事了。
她在权衡。
鬼气。
喜枝在思考,谢骄也是。听李四屠说过,他们一门都是灵鬼双修的路子。说真的,这路子挺男主的。
阴童子。
是说他极阴吗?
谢骄一边想“阴童子”这称呼挺耳熟。
没一会,喜枝做好了决定,“唉,还是可惜了,若是再早些年月,我说不定能昧下你。可如今这时节,我自身都难保,更遑论一个你了。”
谢骄:“……”
谢谢你,喜枝,你可真是个好的情报外发人员。
只要不傻,就能从喜枝话里知道,她在她的阵营里不受重用,所以被下放到这种偏僻地方,做着她看不上但为了生存不得不做的事。
唉,打工人打工魂。古代现代都一样不容易啊。
大抵是谢骄的天赋真让喜枝心动不已,喜枝把谢骄带到浴桶前时,还在感慨什么“生不逢时”“可惜了”之类的话。
成年人谢骄听着尴尬地脚趾扣地,这种话怎么听怎么中二。
浴桶里满是温水,水雾携着熏香,沉淀出一种青蓝的雾。雾有成年人一半高,谢骄这个小豆丁身材,一靠近,全身上写都在雾里。一呼吸,满口都是怪香。
喜枝指挥谢骄自己给自己搓洗,可能是谢骄一开始实在脏,喜枝的命令直到谢骄把他整个人搓红了,才停下。
“这样看你,真叫人不得不心动。”喜枝端详着谢骄,目光隐有迷醉,这是一种欣赏作品的眼神。
喜枝是傀师,她拥有过很多制作精良的傀,那些傀无一不美,它们的魅力不会因时间褪色,只会愈加迷人。凭心而论,谢骄的脸并不符合喜枝做傀的标准,但喜枝还是忍不住。
傀师控人,控骨控魂。魂溶于骨,而生香。
每个人魂不同,骨中香自然不同。谢骄的骨,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残骨。那种低到尘埃里,于污血中开出的血腥之花香,足以诱使喜枝疯狂。
喜枝强忍着心中的拆解谢骄的欲I望,操控着谢骄换了件衣裳——那是件女装,红色的。
什么红谢骄分不出。
谢骄一开始不会穿,喜枝看不过眼,亲手纠正后他才穿好衣衫。
“笨手笨脚的。”
谢骄大囧,虽然身体不是自己的,但被看光的滋味真不好受。
换好衣服,简单地处理过头部的伤口后,喜枝将他按在座位上固定好,听声响应该是打开了梳妆盒之类的盒子,就在谢骄脸上作画。
说实话,扑在脸上的粉很香,可化妆的步骤太多太繁琐,谢骄有点受不了。
女性在美貌上真的很执着。
谢骄能感受到一堆东西在他脸上抹抹画画,却说不出什么是什么。他只知道他的脸越来越白,脸颊和嘴唇越来越红。
头发顾忌着头上的伤只轻轻挽了一道,勉强做了个发型,然后点缀些首饰。
喜枝满意地拍拍手,嘴上仍斤斤计较,“凑合吧。”
半模糊视角的谢骄并不能看清他脸的全貌,只能从喜枝的自信及语气中的骄傲分辨出她对自己的技术确实很满意。
“就是差了点什么。”喜枝边嘀咕,边围着谢骄转了好几圈。她不能忍受作品的不完美。
等转到第三圈时,她恍然大悟,从化妆镜前的小盒子里取出一双银制耳环,耳环坠着快碧玉,还算别致。
总算找到哪里不对的喜枝将耳环直接穿过谢骄圆润的耳垂。
耳垂传来刺痛,谢骄先是愣了愣,然后想到这具身体没有耳洞。
谢骄:“……”
不痛,就是突然。
突然穿了双耳洞的突然。
喜枝在谢骄耳垂处上了点药,看着眼前一张小脸眉眼如画,一袭红罗裙称得谢骄肌肤胜雪,才点点头,算是满意。
“饿了。”喜枝盯着谢骄,吃了点唇妆,她舍不得地看了谢骄几眼,往门帘那走了几步,拉开帘子,叫小二把人带走。
“顺带给我来点吃的,我饿了。”喜枝把人交给小二时说。
小二一手抓着谢骄,纳罕道:“喜枝姐,你几天前才吃饱的啊?”他们不是凡人,食宿自然于常人不同。
喜枝笑着问小二:“我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
她的笑未及眼底。
小二知道喜枝不高兴了,连连讨饶,“哪里哪里,我就是个嘴碎的,喜枝姐你别气,我立马给你挑几个好的。”
谢骄看不清路,走的时候踉跄了几下,被小二扶了一把。
小二的手相当冷,冷得谢骄打了个寒颤。
门帘子放下后,谢骄听见小二低低骂了句,“做什么假清高,被下放到这里跟谁横啊。谁给她脸色敲了。”
纯纯打工人的愤怒。
这种不管是哪个世界都存在的矛盾让谢骄感到亲切,又让谢骄对适应这个世界更加摆烂。
重头再来太苦了。
*
在谢骄梳妆打扮的时候,李四屠应该跟小二商量了些什么,小二并没有把谢骄交给李四屠,而是径自把他往左边一堵墙前带。
李四屠只顾着喝酒,要不是小二把谢骄从他眼前拉过,他恐怕看都不带看的。
这位自称师傅的便宜酒鬼喝上了头,一双眼眯成了缝。他看到谢骄的时候还惊了一下,打了个酒嗝,眼睛微微睁开。
“你是个女娇娥?”
谢骄:“……”
他懒得说话了,有病快去治。
他没钱,自己交药费去。
谢骄看着勤勤恳恳把他往墙里送的小二,再看看喝得烂醉不顾世俗眼光的李四屠,内心沉默,好一出现实和理想的对照。